甲 听说您唱大鼓唱得不错。 乙 噢,我倒是爱好这个大鼓。 甲 好,我喜欢听您的大鼓。 乙 噢,您喜欢听。 甲 唱得不错。 乙 您这是客气。 甲 哎,好听,您这嗓子多嫩啊? 乙 我这嗓子还嫩啊? 甲 嫩,您别看您这么说话不是味儿,您一上弦儿啊…… 乙 就是味儿了。 甲 就那么好听。 乙 是吗? 甲 特别是我在家开着收音机这么一听,嘿,那简直不像您这么个人儿。 乙 不像我唱的? 甲 一听您那声音,音色那个美啊,音质那么好啊,那就好像十五六岁似的那么,那么一个…… 乙 什么啊? 甲 就那么个人儿似的。 乙 至于那么好听吗? 甲 我听过您那个最拿手的那段儿。 乙 哪段儿? 甲 《绕口令》。 乙 《绕口令》? 甲 《绕口令》那段儿“高高的山上到有那么一位老僧……”就那段儿,后头绕塔那段…… 乙 您等会儿,您说的那是马增芬同志,那是我吗? 甲 您不叫马增芬吗? 乙 谁啊? 甲 不是吗? 乙 不是,我姓郭。 甲 噢,郭增芬。 乙 谁郭增芬啊?我姓什么都得叫增芬啊? 甲 不是您哪? 乙 那是我老师,我学她。 甲 您不是马增芬吗? 乙 不是,我姓郭,叫郭全宝。 甲 郭全宝? 乙 学西河大鼓,我是跟马增芬老师学的。 甲 是啊。 乙 您给搞混了。 甲 不是您? 乙 我这嗓子哪有那么嫩啊。您打刚才那儿说我就听着不像嘛。 甲 我听着也奇怪呀。 乙 就是啊。 甲 见着本人儿怎么这模样儿啊。 乙 人家那是金钟儿啊。我这嗓子哪行啊? 甲 人家那西河大鼓唱得好。 乙 下了工夫了。 甲 你听她那个《玲珑塔》那段儿多好。 乙 工夫不亏人哪。 甲 (唱)“玲珑塔,塔玲珑。” 乙 嘴里清楚。 甲 (唱)“玲珑宝塔第一层,一张高桌四条腿儿,一个和尚一本经,一个饶钹一口磬,一个木了鱼子一盏灯。一个金钟整四两,被那西北风一刮,味儿了哇啦味儿了嗡。” 乙 你看这玩意儿。 甲 听这个字,啊,那个嘴多好用。 乙 真得干净利索。 甲 (念)“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第一层,一张高桌四条腿儿,一个和尚一本经,一个饶钹一口磬,一个木了鱼子一盏灯。一个金钟整四两,被那西北风一刮,味儿了哇啦响味儿了嗡。” 乙 就是嘛,一口气儿。 甲 嗯,一口气儿,那嘴够多利索啊。 乙 就是那胡萝卜就酒:嘎嘣脆。 甲 所以那个演员这个嘴很要紧。 乙 吃工夫。 甲 是吗? 乙 嘴皮子得遛活了。 甲 这也不是天生那样。 乙 是吗? 甲 他这是功夫。 乙 她啊嘴唇薄大概就利索。 甲 不,马增芬是个厚嘴唇。 乙 那她为什么唱出来那么俏皮? 甲 功夫嘛,一个是自然条件,一个是功夫。 乙 素常得练。 甲 唉,不管你干什么工作,你要把它干好了,你就得下工夫。 乙 说相声嘴也得灵活。 甲 那也得下工夫啊。 乙 也是那么练啊? 甲 哎,马增芬她为什么那么好呢? 乙 为什么那么好? 甲 别人早晨起来喊嗓子,唱一段儿高腔儿。 乙 哎。 甲 她不。 乙 她练什么? 甲 练嘴。 乙 就练嘴皮子。 甲 唉,让嘴利索。 乙 噢。 甲 早上唱六段《绕口令》,作为基本训练。 乙 那下多大的工夫啊。 甲 小孩儿练武功的,窝腰窝腿练功。 乙 练功。 甲 她这嘴也练功。 乙 嘴也练功? 甲 一般干部练广播操。 乙 那也是功夫啊。 甲 她练嘴也是体育的一种。 乙 没听说过,练嘴皮子怎么是体育的一种呢? 甲 口腔体操嘛。 乙 口腔体操?好嘛,这还头一回听说。 甲 嘴是很要紧的。 乙 噢,她就能说话利落了。 甲 说相声也得练嘴。 乙 说相声练嘴练什么啊? 甲 说说绕口令儿。 乙 绕口令不好说。 甲 唉,一般生活说话就得练嘴。 乙 也练嘴? 甲 唉,跟同志们说话平常她不一样。你不如说:“咱把这儿拾掇拾掇。” 乙 对,把这乱七八糟的拿走。 甲 “拾掇拾掇”,说相声的不这么说,为了练嘴就说“拾掇了吧”,“拾掇了吧”。 乙 噢,这样说啊。 甲 一般人说话:“咱们这样好吧,要不那样吧。” 乙 是啊,都这么说。 甲 说相声的不这么说。 乙 说相声的怎么说呢? 甲 “要么咱们这么着吧,要么咱们那么着吧。”您看这嘴唇多好用。 乙 倒是灵活。 甲 “要不咱们这么着吧,要不咱们那么着吧。” 乙 “要不咱们怎么着吧?” 甲 哎,对了。 乙 我也这个啦。 甲 你也练过吗? 乙 这么说话倒是绕嘴。什么都得练。 甲 哎,你唱大鼓这个嗓子也得练。 乙 嗓音最要紧。 甲 北京有一种大鼓叫京韵大鼓。 乙 有这么一种。 甲 现在有个骆玉笙。 乙 哎,“小彩舞儿”。 甲 过去有几个男演员。 乙 过去的男演员谁出名啊? 甲 白凤鸣。 乙 哎,有这么一位。 甲 刘宝全的徒弟。 乙 哎,大弟子。 甲 再往上说就是刘宝全。 乙 刘宝全。 甲 白云鹏。 乙 白云鹏。 甲 两派。 乙 一人唱一派。 甲 两大派嘛。 乙 就是刘派、白派。 甲 白风鸣学的是刘宝全。 乙 噢,学的是刘派。 甲 根据自己的条件有所变化。 乙 又有所发展。 甲 他也吸收了白云鹏的东西。 乙 是啊。 甲 这两派唱出来截然不同。 乙 您说这白派唱出来跟刘派唱大鼓好像是——大鼓。 甲 哎,不像评戏啊。这是你吃西瓜吧。 乙 啊。 甲 这个西瓜叫脆沙瓤。 乙 非常的脆。 甲 又非常的甜。 乙 又非常的沙口。 甲 那水分又那么足。 乙 你吃着那么好吃。 甲 你咬一口啊,那可真着实。 乙 哎,真赛过冰糖啊。 甲 哎,刘派大鼓这样好。 乙 它就比喻这样。 甲 哎,你听他嗓子也好? 乙 嗓音儿高啊。 甲 你听听他唱出那调来那腔儿真有意思。 乙 是。 甲 说句良心话,比我还好。 乙 多新鲜哪,你哪行啊? 甲 我这嗓子没他那嗓子好。 乙 咱们学习人家,学人家一句两句。 甲 你不如说《大西厢》。 乙 这段子是最不好唱。 甲 (唱)“二八的俏佳人儿懒梳妆。” 乙 净是小辙儿。 甲 这还是他七十多岁时候那味儿。 乙 比较上年岁了。 甲 要是五十多岁唱出来,我更学不了了。 乙 那音儿就更脆了。 甲 他那个呼吸也好。 乙 噢。 甲 他一口气儿那么长。 乙 字多也没关系? 甲 哎,那一句字儿最多。 乙 哪一句上字最多啊? 甲 (唱)“这位姑娘茶呆呆——闷悠悠,茶不思,饭不想,她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困困劳劳动,凄凄凉凉,独自一个人闷坐香闺,低头不语,默默无言,腰儿瘦损,乜斜着她的杏眼,手儿托着她的腮帮。” 乙 对,这句比较最长的。 甲 人家一口气儿,我得中间儿偷两口气儿。 乙 这还是会唱。您要让我唱四口气儿都缓不过来。反正这是功夫嘛。 甲 气短了唱不了。 乙 不好唱。 甲 他唱激昂慷慨的东西。 乙 拿手。 甲 武段子,“三国”段儿、开打的。 乙 “三国”段儿。 甲 这是他这一派。 乙 刘派。 甲 要听白派呢? 乙 要听白派的唱什么最好? 甲 抒情的东西,属于悲剧的。 乙 佳人才子的。 甲 比如说《孟姜女哭长城》。 乙 噢,您听这个? 甲 《红楼梦》的段子。 乙 他唱得最好。 甲 最拿手。 乙 唱出来缠绵。 甲 比如“宝玉探晴雯。”晴雯是宝玉屋里的一个丫环。 乙 哎。 甲 性格倔犟。 乙 是。 甲 人长得漂亮,在那些丫环袭人、麝月、小红这几个丫环中,晴雯长得最漂亮。 乙 谁也比不上她。 甲 人的性格也好,刚强。 乙 是。 甲 这个人您是没见过。 乙 你见过? 甲 我也没见过。 乙 那你说! 甲 我看那小说,我那么感觉。 乙 根据书上。 甲 后来让王夫人赶出大观园。 乙 是。 甲 就住在大观园的外边,她姑舅哥哥的家里。 乙 住在那儿了。 甲 宝玉自从她走了以手,心里非常想念,有的时候迷迷糊糊。 乙 哎。 甲 这一天他就去看她。 乙 对。 甲 “宝玉探晴雯”。 乙 有这么一段,《探晴雯》嘛。 甲 白云鹏唱的时候啊是这个味儿。 乙 怎么唱? 甲 我给您学学。 乙 连动作带唱您都给学一学。这老头儿年岁也不小了。 甲 这就七十多了啊。 乙 是啊。 甲 (唱大鼓)“冷雨凄风不可听,乍分离处最伤情,钏松怎当重添病,腰瘦何堪再减容,怕别无端成两地,寻芳出世补他生,只因为王夫人怒追春囊袋,才惹出来宝玉探晴雯,痴心的相公啊,他们二人的双感情。” 乙 嘿,对! 甲 您看这动作,这一伸手。 乙 唉。 甲 跟着就回来了。 乙 回来了? 甲 这是他的手势,伸出去马上就回来。 乙 这是他动作的特点。 甲 他是恐怕电着。 乙 没听说过。指得快。白派唱腔儿您听多缠绵哪。 甲 哎,这是他们这两派。 乙 是。 甲 到了少白派,就是白凤鸣。 乙 哎,白凤鸣同志。 甲 刘宝全的徒弟。 乙 唱得也不错。 甲 京韵大鼓好。 乙 独出心裁。他唱什么段子? 甲 他唱武段子也好。 乙 噢,“三国”段儿。 甲 那是真认真的做戏,精神非常好。 乙 刀枪架儿身段都好。 甲 哎,他唱“嗖儿”最好听。 乙 噢,唱“嗖儿”。 甲 你比方说吧,《关黄对刀》。 乙 这个。 甲 《战长沙》。 乙 “马失前蹄”。 甲 唱时是这个样。 乙 怎么样? 甲 (唱大鼓)“关夫子与黄忠在疆场对刀,两员将未分胜负各逞英豪。黄忠收兵我且不表,夫子爷回营寨气难消。” 乙 对。 甲 (唱大鼓)“下征驹坐在了中军帐,他是一阵阵发急躁。周仓与关平帐外观瞧,见父帅汗透扎巾冲鬓角,气吹长髯乱摆摇。威凛凛虎面含叶带着怒恼,雄赳赳单凤眼瞪紧皱着眉梢。” 乙 这就来像儿了。 甲 对。是不是这味儿? 乙 他这个“嗖儿”“腔儿”都非常难甩。 甲 是吗,京韵大鼓你要听小彩舞又一个味儿。 乙 噢,骆玉笙,她唱出来跟这调儿又不一样了。 甲 你听唱歌,不是有颤音吗? 乙 哎,有颤音。 甲 她这个京韵大鼓里也有颤音吗? 乙 噢,也有。 甲 比如她唱《红梅阁》。她的动作不多,唱出来最好听。 乙 唱腔儿好啊。 甲 是这味儿。 乙 怎么唱呢? 甲 (唱大鼓)“细雨轻阴过小窗,闲将笔墨寄疏狂。摧残最怕东风恶,零落堪悲艳蕊凉。流水行云无意话,珠沉玉碎更堪伤。”
传统改编 196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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