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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的原生态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徐城北

  住在城市北部,距离“作品”形态的京剧很远了,至于京剧的原生态呢?它们曾经集中在北京的南城,如今陶然亭附近或许还有,但肯定稀薄了许多。
我有次和朋友骑车在城市北部的大路上,一边骑一边谈话,马路旁忽然有人发问:“是城北吧?”急煞车一扭头,原来是钮镖老兄。说过闲话,一问住处,与我是咫尺之遥。分手时郑重相约:“有空时得好好聚聚,好好聊聊!”
再一次是在中央电视台录制节目,和我搭档作嘉宾的是昆曲名家丛兆桓。说过闲话,再问住处,与我又是咫尺之遥。分手时老丛郑重相约:“咱们住家如此之近,一定得好好聊聊!”他二位一“京”一“昆”,过去与我也不能算“最熟”,但此刻见面,却绝对是“最亲”。年岁所致,大概都有些寂寞吧?想聊些什么呢?记得钮镖曾说:“现在最想的,就是跟人聊天儿!”试问跟什么人呢?总不能拉过一位就开聊吧?至于我,不看京剧多年了,但梦魂牵绕的却是京剧的原生态。
记得二三十年之前我调入中国京剧院时,梨园早就不是原生态的样子。样板戏刚刚停歇,要尽快搞出新时期的作品!这,似乎也是老戏迷们的呼声。可原来的摊子散架了,“十年磨一剑”的势头更不灵了;后来搞起承包,演员们忙着挣钱,把编导甩在了一边;再后来外国的艺术品大量涌入,年轻人的审美观迅速变更……
就这么二三十年过去,京剧不能说没新的作品,但那种能够拢起全国人民心神儿的大作品,似乎还是没能出现。努力归努力,寻思归寻思,我们这辈人瞬间就老了,更何况比我大十来岁的钮、丛二位呢?我想,他们看见我,顿时就涌出“想聊聊”的心愿,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吧?
  前两天,偶然在报上看到一篇谈沈从文通过“触摸”手段研究文物的文章,感触很大。由于我父母与沈先生相熟了半个多世纪,我得以很小时就接触到他。
那时已是五十年代后期了,他通过在故宫和历史博物馆的长期工作,“过手了几十万的文物”,其记忆力十分惊人,他把文学方法用到认识文物之中。他总是从对个体的把握开始,把与其相似或相反的东西分门归类,分别输入进大脑之中。别人找他“要”资料,他就高高兴兴、无偿地“给予”。在他来说,知识是人民所共有的,你需要知道,我送上就是!这种共产主义的精神真是高尚。
当然他自己,最后也写出了那本《中国古代服饰史》的大书,写成后曾在“文革”中毁了,事后又以巨大毅力再次写成。如果天假以年,沈先生文物的著述是不会少于他文学作品的数量的。在我的记忆中,每次到沈家听他谈话,他总是从新发现的个体文物之美说起,他顿时变成小孩子,为某个墓穴刚挖出某件东西而欢呼。为了弥补湘西语音带给听者的困惑,他举起右手,优美地转动几个手指!他说的内容我早忘记,但他的情绪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不是时常说自己是乡下人吗?对了,这一刻他就是为文物的那种古拙所激动,古拙往往是最高级最永久的美,而一旦刻意雕琢过,意义与价值就毁灭了。
在我研究京剧的过程中,始终追寻的也往往是这一点。在我与袁世海合写《京剧架子花与中国文化》的过程中,在我前往南城陶然亭一带访问梨园老人的时候,在后来向刘曾复老人请教时,我都明显感觉到它的可贵。而这,似乎才是京剧目前所最缺的。历史地回望我们这些年的京剧作品,一个鲜明的印象就是:脂粉多了,而泥土(气息)少了。
  基于这样的思考,我非常珍视近期将与钮、丛二位长兄的聊天,就聊聊京昆当年的原生态吧。可惜他二位似乎比我还忙,打过几次电话,竟从来都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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