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耀眼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的缝隙撒在四合院里。胡同深处渐渐传来“卖扒糕、凉粉”的清凉叫卖声,韵味悠长,顿时一扫周身乏力,思路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多世纪前,老北京文人生活的真实写照。叫卖声也成为很多京味文学作品标志性的场景。虽然它在钢筋水泥主宰的现代都市中失去了自己的生存空间,但对此的研究却因为稀有而格外珍贵。近日,中国音乐家协会的武荣璋先生总结了北京吆喝的几大特点,以及吆喝声中折射出的老北京人的独特心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方言代表了一个群体的共性。市井民俗的精神血脉融化在悠扬的叫卖声中,折射出北京人的从容和自信。 市井民俗并不意味着随便,叫卖的用词、用气都讲究。 市井民俗并不意味着随便,小小的一个叫卖,其中也大有学问。 首先用词要讲究,形容词、动词、感叹词得用的精道,还必须合辙押韵,这样才能吸引人;语调强弱、语句快慢也要拿捏得恰到好处,声音婉转而有穿透力,该干脆的地方决不拖泥带水,转折拐弯的地方要圆滑;更重要的是,唱词的编写还要有想像力,这样才能从中感受到一种生活浓重的色彩。比如夏天卖西瓜的吆喝:“吃来呗弄一块尝,这冰人儿的西瓜脆沙瓤儿;三角的牙儿,船那么大的块儿,冰糖的瓤儿;八月中秋月饼的馅儿,芭蕉叶轰不走那蜜蜂在这儿错搭了窝;沙着你的口甜呐,俩大子儿……”这小小的一段唱词简直就是一篇微型文学作品,又是排比,又是比喻,还合辙押韵。即有直白的自夸,又有隐讳的铺垫,每个词都紧紧围绕西瓜的沙甜做文章,层层烘托,没有一句不充满诱惑,听着还不让人烦。打动了买家之后,价格也最终水落石出:“俩大子儿一牙儿”。 另外,叫卖的特点是气得足,句与句之间断气时间不能长,否则就显得零散,口齿要清白,韵味要浓,不能拽着舌头干使劲。唱的时候要合理运用花腔、滑腔、甩腔,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加韵尾,很多时候最后一个词的音调转折最有韵味。要唱就唱有难度的大段词,那才叫过瘾。舌头一翻腔上去就是八度,站稳了之后还要拖出音的渐弱渐强,九曲八回的转折之后再翻一亮腔,最后拉长韵,把整个音都托满了。“一段唱完,心里那叫痛快。”武荣璋先生说。 就像演唱需要配乐,京味叫卖也需要独特的响器。 光会唱也算不得行家,“没有响器的叫卖就像炒菜里面不放盐”。叫卖不能光扯着嗓子喊,需要配上不同的响器增加其韵味,而且各行当所用的响器还不同:卖烧饼麻花的用小木梆子,耍猴儿的用大锣,串街收购的用小皮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往往一听声,不用吆喝就知道谁来了。 在京味吆喝的“工具”里,冰盏儿可以算是响器的王,就如同京剧中的二胡、交响乐里的小提琴,如今恐怕很少有北京人知道什么叫冰盏儿。其实冰盏儿就是两个直径三四寸的小铜碗,从前是卖冷饮、瓜果梨桃、各类干果专用的响器。食指夹在中间,上下一掂,发出清脆悦耳的铜音,这玩意儿当初是老北京十分常见的响器,几乎一年四季都可以听到。 虽然“卖什么吆喝什么”,但叫卖声中也透着细腻体贴。 北京人的骨子里总是透着那么一股自信,一股慢条斯理的从容。北京人的自信从容体现在叫卖中,表现为不但唱词优美抒情,而且还精致细腻。 比如卖菜的吆喝:“香菜呃辣青椒茄子扁豆硬蒜苗,顶花的黄瓜白花的藕呃,卖扁豆西红柿挂霜的架冬瓜呃,饶香菜嘞韭菜嘞,卖栗子味的面老倭瓜呃,卖马蔺韭菜嘞,卖萝卜胡萝卜便萝卜香椿嘞,涮儿的韭菜嘞……”为什么买冬瓜要饶香菜?这里面“藏”了一个时间差:回到家里把瓜洗完抠净切成块,上锅蒸的同时择香菜,时间刚刚好。几句小词儿却透着精打细算的合理,即使是平头小民,也要活得精致讲究,活得有味道。 在语言学上,北京方言特点造就北京吆喝。 北京话的特点是语速比较快,连音卷舌音比较多,略显絮叨又不乏亲切,在音色上可以归为“油润”一类:口儿甜,沙脆。如果脱离了语言的特点恐怕是很难理解那种腔调近乎做作的吆喝的。 然而,就算是当今的北京人,也不容易听到原汁原味的北京老话了,更甭提五行八作那些多姿多彩的吆喝,而在当年这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过去的小商小贩为了养家糊口,在激烈的竞争中凸显自己的优势,开始尝试把类似说唱糅合在叫卖当中。这吆喝本身应该算得上是广告的雏形,据老人讲,在老北京要想卖东西,先得到城墙跟儿去练吆喝,而且“卖什么吆喝什么”,不能混着乱唱,而且唱什么就得配什么“家伙什”。连说带唱加肢体语言,表演带作秀,全是实打实的卖力,目的也许就是为了多卖两根萝卜。纯朴中透着老北京人的认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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