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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话的点滴研究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常锡桢

    一、一些动词已被冷落
    在台湾的中国人可谓五方杂处,这种各族各省各地的聚集情形,应属史无前例。最初在语言上确是大问题,因此当地政府大力推行“国语”运动,至今我们同胞在语言上的障碍才降到最低点。
    台湾大约在廿五年前形成了“普通话”的语言,虽然与“国语”语音要求,尚有段距离,但是可以互相表达情感和意见,达到沟通的目的。
    时至今日推行“国语”已见成效,却把某些语言的特质予以湮灭了。我们日常在电视上所听到的一些话,语气的应用已渐式微,而某些动词更是闲置一旁,备受冷落。显得在文字的使用上缺乏应有的变化与艺术化了。
    举例来说:“瞧”、“瞅”和“看”三个同义词,北京人都善用“瞧”和“瞅”。现在大家只有“看”的份儿!
    其次是停放的“放”字,同义词也有“搁”和“摆”。
    现在举几个例句:
    1.“这么烫的碗,搁哪儿呀?”一“别端着呀,快摆饭桌儿上。”
    2.“你放心,你的事儿我会搁在心里的!”
    3.“她是搁不住话的,机密事儿别告诉她!”
    4.“叫我回来?成啊,但是把我摆哪儿呀!”
    5.“夏天到啦,吃的东西可搁不住的。”
    在以上例句中的“搁”字都可用“摆”字,而今恐怕大家都是“放”个不停了。
    另外还有“打”字,恰是相反,像是:打票、打油、打醋、打酒以及打毛衣等,现在时代变迁,油、醋和酒都用瓶装)散装的没有了,所以用不着再打了。而票是要买,毛衣要织的,而汽油却要加啦!
    还有一些动词也没人用,如:“系”、“栓”两字,现在一概用“绑”。而“拽”(zhuài)、“扽”(dèn),和“抻”(chēn)字,现在一律说“拉”字。另如:小孩“撇”石块、“撇”砖头的“撇”字,大概都用“丢”字来代替。但也有例外,如:会计用词的“撇帐”,煮肉时的“撇油”,洗脱罪嫌的“撇清”,甚至醵资吃喝的“撇兰”,这些词中的“撇”字则不能改“丢”字,换上“丢”字就成了笑话了。
    二、北京话的“儿韵”
    北京土话喜用儿韵,张询如先生编著《北京音系小辙编》是本研究北京音韵的书(开明1956年版),共搜集了三千多条“儿化韵”的词。如想一读北京话,这是现成的一本珍贵书籍。
    儿韵的应用有一定的范围,这个范围却不严格,其中或有一些例外。
    凡是小、少、细的人、事、物都可加儿韵。例如:小狗儿,小猫儿,小牛儿,小人儿,小车儿。例句如:“看你的腰儿吧,细得像根儿绳儿似的。”
    相反如果把大、多、粗的事物,加上儿韵有的勉强受听,有的在语气上显得不合,甚至成了笑话儿了。
    比方说:“大猫儿,大狗儿”还勉强。但是“大人”、“大车”或“大牛”,便显然不能用儿韵了。
    又如:“哇!这么多钱!”或“粗得像个桶似的!”加了儿韵就不对劲儿了。
    北京的地名“儿韵”可能是它的特征之一。如果去掉儿韵,拉三轮车的可能跑错地方。相反不该加的也乱加儿韵,说的地方儿会使人不知所在!
    譬如:“大栅栏”(语音dà shī làr),如果按读音念作dà zhà lán,却是另外一个地方了。
    再如:观音寺儿,王府井儿、铁老鹳庙儿、厂甸儿、北沟沿儿等,是非儿韵不可的。
    相反的,您把帝王庙、西河沿(yàn)、天坛、海淀,都加了儿韵,北京人会不知所云的。
    另外还有一些词加儿韵后,便改变了意思。譬如:“老爷”一词原是对人的称呼,而“老爷儿”就成了“太阳”的代名词。再如“白面”原是麦粉,是主食之一,若说成“白面儿”,却变成了海洛因毒品。再如“打鼓的”可能是乐队的人;但“打鼓儿的”则是沿街收买旧物的人。
    年轻人常被称呼为“小王儿”、“小吴儿”或“小张儿”等,但是老字辈者就舍去了儿韵,改称为“老王”、“老吴”或“老张”。
    实际上有些姓氏因为读音限制,不能加上儿韵的,譬如:徐、许、林、严、李、施等等加了儿韵后,有的字音完全变了,有的极不顺口,所以不会出现“小徐儿”以及“小金儿”的代名词儿了。也难怪清装剧里的李莲英被叫作“小李子”,小德张要叫“小德张儿”啦!
    三、“对付”这个词究竟有多少意义?
    “对付”这个词在台湾《国语日报》版的辞典中解释是:“付”字读轻音。(一)应付。(二)大致可以将就的意思。
    北京话的意思也是如此,不过现在要举几则例句,看看“对付”这个词的不同用法。
    1.“张督军是很难对付的!”这句话要看当时说者的身份,身份不同会有不同的意义。
    设若此话是大厨师所说,他可能形容“张大帅嘴刁,吃喝不易侍候。”若是另一个军阀说出此话,便可能有心要跟张大帅较量一下,却又畏惧他的势力。假如口出此言者乃是山东省府的一个科长,他可能是怕大帅这一关难过,想要耍个花招儿浑水摸鱼,还是顾虑重重。
    2.相声之中有一段《戏迷当当》。当铺里的朝奉说:“少当少赎,别对付!”由此可知勉强他人也是“对付”。这里所说的意思是指典当的人想要求多当点钱。
    3.“这件衣裳虽然褪了色,你还是对付着穿吧!”
    4.“出门儿还带把傢伙,你要去对付谁呀?”
    5.“瘸驴对破磨,将就对付事儿。”对付是凑合之意。
    6.“五口之家,月入三千,对付着过吧!”
    7.“今天带的茶钱不够,您对付着点儿吧!”
    8.这件事儿,你对付着办吧!”
    由以上的例句可知“对付”一词用处很广。可惜目前只能用在“我要对付你”语句里了!“应付”“凑合”和“将就”之意已经没人使用!
    四、浅释“窝囊”一词
    笔者现在整理“北京土话”以及“童谣,俗谚”的积稿,打算出版一本《北平土话典》。日前央请北京乡亲李倩云女士代为润饰指正。承她细心检阅,惠予补充修改,受益匪浅。在形容词部分,她认为疏漏了“窝囊”一词,应予补入。经翻查小词典和辞源,均未列入此词,想来确系源自地方土话,而北京人更是普遍常用。
    前文《北京土话》部分注释“窝囊”一词如下:“衣著邋遢宽大不合身是外表上的窝囊。胆小怕事是性格和行为上的窝囊。”如:(一)“你穿得这么窝囊,怎么见人?”(二)“你这样畏首畏尾的,恐怕要窝囊一辈子。”(三)“老婆儿子都给人霸占了,都不敢吭一声,真比武大郎还窝囊!”
    除此而外,志不得伸,屈居一隅,事不如意,也是窝囊!
    窝囊中的窝字是指低陷的地方,或禽兽的巢穴。而北京话则有“折”的意思。例如:“把铁丝窝成圆圈。”“弄了一个大窝脖儿。”及“好好的一本书窝成这个样子!”等。“囊”是装东西的袋子。因此窝囊的原意是把东西弄弯后放进袋子里!由此可知凡是懦弱饭桶,落寞失意或是受累被责的感受都可用窝囊来形容了。
    兹再试举例句如下:
    1.“志明去找春娇,被春娇的母亲斥责了一顿,赶他出来,并且警告他以后不许再来纠缠,否则报警,志明心里十分窝囊(受气)。”
    2.“公司结帐李会计那边短缺了五万块,害得大家都不能按时下班。直到九点多才查对出来,跑到家都十一点啦,真是窝囊(受累)!”
    3.“老板当着女工的面,把我刮了一顿,我这个科长也太窝囊(受责)了。这家公司我是干不下去啦!”
    4.“这次是我生平最窝囊(受冷落)的一次了,记者招待会居然一位记者也没来。”
    5.“五万元买了颗人造假钻,窝囊(受骗)!”
    6.蓬头垢面,满身寒酸,这副窝囊相儿(外表),恐怕饭店侍者不许你进门哪!”
    7.“堂堂五尺汉子,在罪证不足之下被关了几十天,再没比这更窝囊(被冤)的了!”
    以上举例证明窝囊一词用法很多,可作难过、无奈、惭愧、微愠以及感喟等代用词,当然多半是要表现在语音上,说出来的话比书写文字要多。
    “窝囊废”是讥讽,骂人的话,属于名词,即“没有出息的人!”
    五、说“吭吃”
    北京的古小兔小妹妹在台视《就在今夜》讲故事,又听到了一句北京土话,就是“吭吃”这个词。古小兔说:“他好不容易吭吃吭吃的爬上山来。”
    当时笔者曾问家人“懂不懂什么叫吭吃?”得到的回答是不懂。足见是句北京(方)土话方言。
    古小兔所说的“吭吃”是形容人爬高,上楼时佝偻喘气的样子,同时也是喘息的声音。吭音“坑”。
    “吭吃”也可以写作“吭哧”。而吭字是“出声”的意思。北京话“不吭声儿”就是“不说话”。所以“吭吃”还有另外两个意义。以例句来说明:
    1.“小明明躲在帘子后面吭吃了半天啦,你瞧瞧他去,问他是饿啦还是哪儿不舒服啊?”(这是形容小孩子有事不敢向大人讲,用假哭泣的方式引人关注。)
    2.“小明明!一叫你背书,你就这样吭吭吃吃的,为什么有书不念?”(这里的吭吃是吞吞吐吐的意思。)
    3.“有话快说,半天吭吃不出一句来!”“黑灯瞎火的你也不吭一声,差点儿叫你吓死!”(这里的吭吃或吭是言语的意思。)
    六、语言的生命
    在语言的世界里,新的辞汇和语句不断地产生,一方面借以充实传达咨讯的功能,也是为了丰富人类的生活文明。
    社会不断地进行蜕变,一些字、词语也会遭到自然淘汰,渐渐被人遗忘。这就是非常现实的语言生命周期。所幸人类发明了文字,把语言加以纪录,使后世仍能从前人所留下来的书籍,去研究了解曾经使用过的话语和存在过的史实和故事。如果没有了文字,语言的生命可能遭到终止,消逝于无形,不为人所知了。
    我国一些少数民族,也因文字艰涩难于习记、逐渐退化,语言也随着流失,进而受到汉文化的侵蚀,逐渐同化。本民族的文字语言终于式微,像满族就是实例之一。
    台湾的原住民,各族都有不同的语言,由于都无文字,学习语言全凭口传心授,代代相传以迄于今。幸亏各个部落都在偏远山地,受到地理环境的隔离作用,减少与外界接触,保持习用本族母语,所以各族的语言仍然存在。但根据学者的调查报告,新生代的山地人已经不喜使用母语,甚至鄙视本族语言。看来如果再没有文字的辅佐配合,台湾原住民的语言生命就要濒临危机了。
    根据1990年9月7日台湾《联合报》的报导,一位来自法国的老神父杜爱民编著的《阿美语与法语对照字典》、《布农族与法语对照字典》以及法文版《阿美语文法》等著作,可以说功德无量,贡献空前。而乌来方面也将有泰雅族的字典编印出版。由此可知有许多人士早已默默地在这方面努力工作着,并且已经有了显著的成果。但是将来后继的推广教学工作、仍然十分重要,希望以后少数民族能够使用属于自己的文字,才是使母语流传久远的正确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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