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这个词是书面语言,过去称乞丐为“要饭的”、“叫街的”、“要饭花子”、“要百家饭的”、“要小钱的”等等。那时的乞丐多是有组织的职业乞丐,他们结帮结伙,在商号门前乞讨,是他们主“道”,各有各的路,不能串道,在街西讨要,不能跑到街东去,至于平时在街巷住户门前讨饭的,多是受灾或破产的农民。 在胡同里讨饭的,名符其实讨的是“饭”,当然有给钱的也不是不要。这些人多是老弱或失明的,或是无靠的孤儿。他们每到住户门前,便高喊:“修好的老爷太太!”住户若有剩吃食,如窝头、干饼子或剩饭,多少给点便打发了,极少有给钱的,那时家庭主妇的观念是剩下吃食若是扔掉,那是暴殄天物,是有罪的,死后下地狱,在地狱也得清算。把剩下吃食打发要饭的,是积善,是修好,修来世,死后升天堂。这只是一种精神寄托罢了。不过绝对不给要饭的水喝,究竟为什么?幼时听老人说,给要饭的水喝,他能把你家里的贵重东西,在水中暴露给他,不久便会有人来偷盗。还听说,这些要饭的把讨来的剩干粮,攒起来卖给酱园子, 在街巷中,有时可以看到一家四五口人,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楼,沿街讨饭,这是遭灾的农民流入城市,靠乞讨延续一家人的生命。特别是那些孩子骨瘦如柴、凄惨可怜,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妈妈总是叫我拿些吃的给他们。 30年代中,西、南城一带,时常见到一个老年乞丐,提着一根棍,拿一个铁盒,夹着破草席,沿街讨要。在他身后尾随着三四条摇尾的狗。当时我甚为不解,养狗是有钱人家的闲情,而这个要饭的老人,每天要靠自己行乞才能吃口饭,怎么还养得起狗呢?有钱人家养的狗,看见讨饭的,还得汪汪叫呢!而这个行乞者却能与几条狗如此和谐。看来真应了我国那句老话:“狗不嫌家贫”。民间常有“忠实走狗”之说,确有道理,怎么没有人说“忠实家猫”的? 在商号门前讨要的乞丐,是所谓“职业”乞丐。他们当中不单单有失去劳力的人,也有壮年人,每到商号门前,高喊一声:“掌柜的!发财您哪!”店内便有人拿出准备好的零钱,打发他们,这是各家商号没有明文的规定。只要有讨要的都多少打发一些。当时的经营者是怎样看这个问题呢?他们认为店前如果连要小钱的都不来了,那还像买卖吗?还认为“买卖人的钱,万万年”,越要越有,店前讨钱的常来,象征生意兴隆。 这些乞丐平时讨钱,都有一定的路线和周期。在他们来说,到买卖家门前讨钱,是天经地义的,毫无惭色,心安理得。他们说明朝开国皇上朱元璋是他们的祖师爷,讨饭的受过皇封,谁敢违抗,就这样他们结成帮。据说他们的帮中还有一些帮规:不准偷盗,不欺残疾人,不越地界,不得无理于商……。他们这个行当还可以公开收徒弟,年轻人学讨钱拜师傅,这也是当时社会底层的一大特点。 一般的讨钱者有以下几种不同形式: 耍骨头 如今只有在话剧《茶馆》里可以看到“耍骨头的”了,幕间串场子的大傻杨在裕泰茶馆门前要钱时,就拿着一对牛胯骨,因此人们都称这类讨要的是“耍骨头的”。在每只牛胯骨上镶一排铜铃,手把处缀以红绿绸条,打起来发出哗哗哐哐有节奏的响声。这些乞讨者有几分天才,在天长日久的数唱中,学会即景编词的本领,数起来合辙押韵。尤其是商号新张开业,他们来讨喜钱时数的财源茂盛、日进斗金等吉祥话,烘托了闹市的气氛。 过去的大饭庄平时不卖散座,专门包办喜庆宴会如新婚娶聘、诞辰、弥月、拜师及其它吉庆典日等都来饭庄订座。凡是皇历上写着“今日宜婚娶”。饭庄的生意准兴隆,有时一家饭庄,同时办两三家的喜事。这时乞丐云集这里,也来凑热闹,讨个喜封,本家在饭庄中有约定,准备多少个红包,专门打发讨喜钱的,街巷里某户办白事,乞丐也来吊丧,无非就是讨点比平时好些的吃食。本家“丧种”照例给乞丐磕一个丧头,这也是当时的习俗之一。 七块板、三块板 统称为打竹板数来宝的,有三块、七块之分。三块板是两块相同的拴在一起,另一块是像尺子般长的,一边有齿形槽,用这块打那两块,还横着一刮,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七块板是两块拴在一起,另外五块小竹片,间隔有铜钱,拴在一起。如今曲艺演员表演的“快板”打的就是七块板,他们也会即景编词。乞丐们也都有师承。在长期的讨要生涯中练就的一种能力,不过为的是能在特定的场合,多讨俩钱。 传统相声段子“数来宝”中,两位演员的精彩说唱,再现了这个行当随机应变的能力,唱词中有这样一句“只要掌柜的有字号,傻子我就要得着”。在切面铺门前的唱段更为精彩,脍炙人口: “哎,打竹板迈大步,前面来到切面铺。切面铺耍大刀,帘子棍擀细条,有喜面有寿桃,生日满月用得着。要说面(咱们)净说面。和出来一个蛋;擀出来一大片;切出来千条线;下到锅里头团团转。捞到碗里头莲花瓣(拌),一个人吃半片,三个人吃斤半。大掌柜的算一算,算不上来是笨蛋!” 50年代初,他们还演唱了电影院门前的一段数来宝,溜口辙,风趣别致:“哎,打竹板抬头看,掌柜的开了(座)电影院。看电影大时兴,苏联的片到了北京。古装片,时装片,教育群众走向前,绝不给那封建迷信作宣传,掌柜的片真好,价真廉,就是不卖瞎子钱!” 打金钱板 金钱板是一对约一寸宽、二尺来长的竹板板制成,两块板面合在一起,面上立着几颗小铁钉,每个铁钉上穿一对小铜镲,而且在竹板的尽前端镶两根软钢丝的细簧,簧头缀小红绒球,就像龙头的两条须一样,打起竹板来颤颤悠悠,叭叭、镲镲,有节奏地响在一起,唱的是吉祥话之类的词,也有成套的词,可以现编。 唱太平歌词 乞讨者左手拿两块一寸宽、二寸多长的厚竹板,光面摞在一起,一张一合地敲打伴奏,所唱的词也是荣华富贵、金玉满堂、财源滚滚之类的吉祥话。传统相声段子中有一段数唱名叫“饽饽阵”,就是太平歌词的代表作,已绝迹舞台五十年了。 我在前门外做练习生的六年里,很少有乞讨者的大段唱。一般的是他们将板一打,高喊一声:“掌柜的,发财!”店里就有人很自然地拿零钱给他,乞讨者很知趣地往下一家走去。偶尔没来得及准备零钱,跟他打招呼:“再赶一家吧”,也能离去。 1947年春天,一清早门前来了一个二十几岁的乞讨者,两手分拿七块板,哒地一响:“掌柜的,您发财!”那天正巧帐房先生没准备零钱,便让他再走一家,谁知他不肯离去,看样子有点恼火,便打板唱起来,开头唱了些吉祥话,看着还不给钱,那唱词便不堪入耳了。店门前聚了一群看热闹的。这时后柜先生拿了五分钱给他,他停了板:“回回手吧,您哪!”意思是让你再给他添点。后来乞讨者又接着唱起来。对面油盐店的大伙计老贾,拿来了两毛钱,递到那乞讨者手里连声说:“得,再赶一家吧!”那乞讨者才悻悻离去。平时三五分钱就满可以了。事后老贾说:“这伙人谁惹得起呀?他怕什么呀!光棍一根,闹不好明儿给你招一帮来,他也不捣乱,就跟你这门口这么一唱就得了。围那多人占一片地方,咱那买卖还做不做?今儿他这是憋着多要点,再多唱一会儿,你给他两毛也不行了。”我听了以后,才感觉到这股势力是不能随便招惹的。 叫街擂砖 在繁华热闹街市,可以看到下肢残缺的乞讨者,他跪在地面,膝头绑两块厚厚的旧布,也有拴上两块汽车外胎的,右手拿一块半截砖,左手套一只旧鞋,每往前拖一步,便喊一声:“老爷,太太呀!”同时将半截砖向胸口猛地一擂,发出“嘿!”的一声,惨不忍听。天长日久如此乞讨,他胸口处结下了厚厚的老茧,像是一块老树皮贴在胸前。人们走过看着实是可怜,便随手扔给他几个零钱。当时的戏园子、商场商店门口常可看到擂砖的乞讨者。 据说他们当中,有过去在火车上扒窃,跳车时被轧断了双腿,被称之为“吃大轮”的,不知此说是否可靠。 写帖乞讨 在所有的乞丐中,这种方式最为轻松,也最容易欺骗人,因而来钱反而比那挨门挨户的“收入”要多些。他们在人烟稠密地区,地面上铺一张纸,上面写着自己惨重的悲哀经历,找四块小砖头把纸角一压,再放上个小铁盆。乞讨者躺在便道上,满面痛苦的样子,这是专门给过路人看的,有人看着可怜,就往铁盒里扔几个钱。 记得我十六岁那年在前门大街,见到过这样的乞讨者。当时使我们惊奇的是他们真像,故而留下的印象也极深刻。 一个老汉,躺在地面上,枕着半截砖,不停地哼哼哎哟的,那样子实在可怜得很。傍晚时分,我看见那个老汉,收拾起那张纸,站起身来,匆匆走去,那腿脚十分利落。我呆了。 另一个乞讨者是一位中年女子,她的情形更使人惊讶不已。在西单北大街和前门大街一带便道上,这位中年妇女,身穿黑色旧旗袍,戴一副墨镜,坐在便道的地面上,她面前铺一张字纸,写着她的不幸遭遇,手拿一块手绢,不停地抽泣,可从来没见她流过泪。过路行人看她可怜,便给她几个零钱,她始终戴着墨镜,她是什么神态,从没有见过。 这一天我去送货,刚出胡同口,见她走进一家饭馆,我怀疑认错了人,可心里又疑惑不解,谁料如此蹊跷。又一日晚七时左右,又看见她走进都一处饭馆。我实在想解开这个谜,我也走进这家饭馆,只见她仍戴着那黑镜子,坐在小桌边上,正吃炸三角哪!没错儿,就是她! 后来我和我的同事谈了这两件事,谁知他们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呀!这些人就是以此为生。就是那好心人、同情者,供养了他们,自然助长了他们的依赖性和惰性。 当时我心里想,若不是亲眼得见,肯定有人不会相信。准会说:“谁能拉得下这个脸来?往马路边一坐,碰见熟人多尴尬?”噢!我明白啦!那种特殊的乞讨方式,正是利用了人们的正常心态,从而增加了人们的可信度,自然也就产生了同情心。结果写帖乞讨的人,便得以生存,而且较其它乞丐生活得潇洒一些。 壁画、地画乞讨 30年代末,在西单一带,曾见到一个双目失明的青年人,他个子不高,方方的脸,厚厚的嘴唇,满头花发,手拿马杆,破烂的衣服兜里装一些白粉笔头。他在便道上画了一个古代骑士,然后站在画的旁边,向过往行人乞讨。他自称在上中学时,父母相继亡故,后染疾,致使双目失明,从小学就爱画古装人物,现在无依无靠,生活无着,求各位周济。人们看他如此状况,便纷纷给他点零钱。他还说:哪位先生、太太周济些粉笔,感激不尽。人们对他画的骑士赞不绝口。 一天下午我放学回家,又看见了那双目失明的年轻人。他在双栅栏南口路西住户墙面上正在作画。我站在东边墙根,集中精神看他作画。我心里想:这里并没有更多的行人,向谁乞讨呢?只见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拃开,当作尺子,在墙上距画过的线条,一拃一拃地量,我仔细地看着这幅画。武装骑士头戴缨盔,身着铠甲,手持大刀,骑在马上。那匹马短耳宽胸,体肥臀圆,前右蹄抬起,马背上的鞍韂,马口中的嚼环线条清晰。那武士浓眉大眼,鼻直口阔,颌下三绺长髯,神采奕奕。当时我看呆了,这张画比我们美术老师画的一点也不差。此时我忽地想起了一件事,便径直往北走去,在一个小文具店,用攥下的早点钱买了十几根白粉笔。往回去,只见那双目失明的人,坐在壁画墙根,正低声地哭泣。我把那十几根粉笔递到他手里,他连忙接过粉笔,连声道谢,我什么也没说,往家的路上走去。这时我才发觉我的眼睛噙着泪水。五十多年过去了,那青年盲人以及他画的古代武装骑士的形象,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推车、拉小绊讨钱 在坡度较大的马路边和护城河桥两边,常见几个中年乞讨者,站在坡下或桥头,他们见到人力车夫拉着坐儿,上坡吃力,便帮助推车上坡,下坡时再拽住车尾,使车缓缓下坡,然后向坐车人讨些零钱。故事片《三毛流浪记》中有同样的镜头,在所有街巷乞讨者中这是唯一靠劳力讨钱的,称他们是乞丐,有些不公平。 另有一种,多是青少年人,他们手提一个拴铁钩的绳子,也在上述地区,等候拉排子车的,上坡吃力,他便把铁钩在车辕的铁环上一钩,拉小绊助拉车人一臂之力。下坡时,他把住车辕往后坐力,不致滑坡。车到平坦处,拉车人给他一点零钱,这难道也叫乞丐? 掸尘讨钱 这个名称是根据他们从事的活动而叫的,究竟是个什么名堂,请看他们的讨钱方式: 京都城郊有很多庙宇,各个庵观寺院宫都有一定时间的类似纪念性质的活动。如正月初一的白云观、二月初二的五显财神庙、三月初三的蟠桃宫、三月十八娘娘庙等,形成了固定时间的庙会。这是当时北京较大的民俗活动形式之一。各类小贩、艺人如期云集庙宇山门前的通道两旁,兜揽生意,即构成了京都可观的民俗景点。 以蟠桃宫和娘娘庙来说,去这两庙会的人大多是中年以上的妇女,偶有男人陪同,还有相当一批青少年学生。那时去这两个庙会的路,都是土道。京都春季多风,香客如云,一路尘土飞扬,烟雾腾空,颇有一番仙境胜地之情趣。在去往庙门的通道两边稀落地站着几位中年男女,每人手拿一把布甩子(又叫布掸子),这是用一根一尺长、手工镟制的木杆,杆头有一圈小槽,用一尺见方的两块交错搭在一起的红绿布,扎在木杆的顶端,然后翻过来使用,那时一般人家都有这种卫生工具。外出的人回家,首先是用它掸去身上及鞋面的尘土。这几位中年人手拿布甩子,专门迎接逛庙、烧香、还愿的香客,争抢着为他们掸完尘土。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掸完尘土,手背朝下,干嘛呀!给俩钱,图个干净吉利,还祝愿香客顺顺当当儿的。如遇到没给钱的香客,他们气不过,便用预先在布甩子把上拴好的带绳的厚铜钱,将木把一抡,那绳头的铜钱转起来朝你打去,打完扭身便走,满不在乎,以示解气。要是叫那抡来的铜钱打在身上,开春穿得衣服又不多,打在哪儿也够疼的,你回头看吧,在那儿站着好几个人哪,你知道是谁打的?这种情形,一百人当中,也难遇上一个,为什么呢?常赶庙会的人,知道他们有这一手,掸完尘土,顺手给几个零钱,老人们常说:“多穷也不在乎这俩钱,谁也是图吉利才去的,何苦找不顺序呢?” 要是赶上还愿的,那可就热闹啦!曾经见过一位中年妇女,手带铐式长链手镯,脚下长链脚铐,自山门外一里地起,三步一磕头,围观的人如潮涌,香会的人负责接待,维持秩序,送手巾,送水的,擦汗的。听人们说她的母亲得了重病,去年在庙会上娘娘面前许下愿,让娘娘保佑母亲病愈,以这带罪之身朝拜,并布施多少。结果母亲的病真痊愈了,这才来还愿,众说纷纭,娘娘显灵造福四方。 如今的庙会,拿烧香磕头当作好奇,谁还那么虔诚啊!信什么也不如信自己。 楔钉子 在所有的乞讨中,数这个“楔钉子”的厉害,没有亲眼见过的,准说没那么回事。怎么楔?往哪儿楔?您别忙,听我慢慢说。 乞丐手拿一根约三寸长的铁钉子和一把小铁锤,专在商号门前乞讨。每到一家店前,便高喊一声:“掌柜的,发财您哪!”一般的乞丐来到商店门前,给三五分钱就打发啦。他可不然,看见你给的不是毛票,“回回手吧您哪!”意思是让你再添点,不说嫌少,说“回回手”。如果有的店伙没领教过他的撒手锏的话,这回可开眼啦!他还催你回回手,你若不理他,他便用钉子穿到右腮边,贴近店门的左框,铁锤当的一下,可就把腮帮子楔到商号的门框上了,您就瞧乐吧!您想啊,哪个商号门框上趴着这么一位,围观的人不用说,还能做买卖吗?就他这一手要是叫他拢钉子,得拿钱说话,少说也得两毛,他有他的道理,谁让你不回回手呢?刚才你要是给一毛,我不就走啦!哪能让我白楔这一下!还耽误我多要一份哪!好家伙,他倒有这时间观念,误了我的功夫,得多给点。 有人会问,这是真的吗?我肯定地回答,千真万确。在商号六年当中,就在隔壁食品店门见看见过一回,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店伙中有人不信,相互打赌,让那个乞丐真的钉一回,看看是真是假?咱们也开开眼!就是这次乞丐将腮帮子钉在了食品店的门框上啦!正好让我赶上,真长见识,要不我能在这儿说古吗? 那钉子您以为真的往肉上钉啊?那血色忽啦的还行啊?他是往腮帮子上早已有的小洞穿过去把钉子钉在门框上的。这简直是威胁带讹诈。如今没有这种乞丐啦,便是有,商号的门窗都是铝合金的,他往哪楔钉子啊! 老北京的乞丐群落,是有组织的“职业乞丐”,组织中有头目人,就是所谓的“帮头”“把头”,或叫“××霸天”,他们与官面勾结,只是从行乞讨要者的身上搜刮一定数量的钱财,成为坐享其成的吸血虫。 近年来,不少报刊报道了南方出现的乞丐群落的消息,竟然有一批发财的乞丐族。在过去所谓要小钱的,如今每年能挣上万的钱,这真是空前的事情。还出了一本关于乞丐群落的书,书中描写了他们的生活状况,及生财之道。乞丐发财,真是社会变了,我想这些人本不是生活无着而行乞,而是真的以行乞为业,职业嘛就得挣钱,这才是真正的“乞丐职业。” 撒劝善帖子 40年代初,在西城西交民巷一带,有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马路边,手拿一叠印刷品,遇有坐洋车、骑自行车的人,便向你跟前奔去,随手递过一张有八开纸大小印有文字的东西,然后跟在你后面小跑着,嘴里念念有词:“广结善缘,功德无量,普渡众生,消灾造福”等。接过那张纸的人自然要看着内容,原来是宗教宣传,劝善的文字,于是便顺手给他几个钱,这叫做结善缘,无多有少,任意给钱,你要是把那张纸退给他,他接过来,什么也不说,立即停步。 人们给他的钱,不管多少都是赚的,他是受某慈善团体之雇,上街撒劝善贴,应该是白送给人,按时去领报酬,他借此机会还向善男信女要些钱,有人说他们是吃两头。别人善不善不管,他先吃饱了肚子。抗日胜利后,再也没有见到这个人。 摆棋式 这种纯属骗人的勾当,既不是买,又不是卖,更不是服务行当,您说算哪行?只好把它放在这里,看看哪位上当受骗。 近年来在北京集贸市场,甚至闹市大街上,又出现了绝迹四十余年的骗人术——摆棋式的。年轻人感到很新鲜,其实五十年前在北平已经是尽人皆知了。有人问怎么又“复兴”了?如果属中国传统文化,“复兴”了那才是天大的好事,怎么这种骗人的伎俩又出现了呢?个中道理实在复杂,一句话说不清楚。 过去在大街上摆棋式的,是哪些人呢?无非是无业游民,好逸恶劳、投机取巧、不尴不尬的人物。他们将一盘象棋残局摆在便道上,他盘腿坐在棋盘后面,口中念念有词:“会走车的,走交河两岸,会走马的,踩他一东一西;屏风马小二炮,小卒过河气死车,双车难破士要齐……”棋盘上摆的残局,他懂得吗?不见得,那么他在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我这是以棋会友,搭桥牵线,哪位若是能破这残局,我们再约一位,对阵见输赢,输的一方您交个朋友,拿一盒烟,不算多吧!你花钱学一着也值得吧!” 这棋盘的布局是从棋谱上搬来的,不管二人水平多高,须按要求的步法走,谁错走一步,准输。其实真正懂棋的不屑一顾,所谓“变戏法瞒不了筛锣的”。旁边有一位刚学象棋没几天,看出便宜来了,嘴里不停地叨咕:“分车……跳马……炮沉底……这不就完了吗?”他可没看清谁完了,是红方还是黑方?那摆棋式的,看这意思鱼要上钩了,不能操之过急,继续拿唾沫粘你:“以棋会友,不拘哪方,任意挑选,摆擂设场,输赢平常,看看哪位上场?”那位二把刀一看:“我占红方!”摆棋式的还故意让让:“哪位占黑方?不管哪方,输了就一盒烟钱,谁呀?”旁边有一位:“我试试?”双方对面一蹲,摆棋式的又着补一句:“不管哪方,回棋算输。”三下五除二,“二把刀”败下阵来。嘴里还说:“刚才我看得很清楚,怎么会?”按原来的约定,一盒烟钱给人家了。这一场完了,人自散去,那摆棋式又重新摆一局:“会走马的……” 五十年过去了,如今仍有人上当,怎么科技越来越发达,社会越来越文明,某些人的头脑反而更愚蠢?你也不想想那摆棋的人是疯子还是傻子?他吃饱了撑的?“以棋会友”,他有瘾是怎么着?那棋式是有固定的步,一步也不能错,走到了儿,也是和棋,现在的赌注也着实惊人,一动就是上百元。那摆棋的心里明白着哪,赌注越大越有诱惑力,你光看见刚才赢的那位把钱拿走了,看清楚喽!他们几个人,是变戏法筛锣的,本来就是一头儿的?
沿街讨要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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