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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云楼主--王玉蓉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刘嵩崑

    王玉蓉,原名王佩芬,1913年1月24日生于上海一个木匠家庭。曾于“明德中学”读书,立志从医。谁料刚刚读到初二,其父病重,因生活所迫而辍学。后从于莲仙习京剧,艺名王艳芳。艺宗程(砚秋)派。曾献艺于厦门、宁波、南京等地。
    王玉蓉于南京夫子庙群芳阁、天韵楼、飞龙阁等茶楼演唱时,同台者还有绿牡丹、李晓峰和后来成为京韵大鼓艺术家的“小彩舞”骆玉笙。
    她虽为秦淮歌女,仍不愿荒废学业,遂考入“京华女子中学”。每日清晨以王佩芬学名入学深造,待华灯初上时,用王艳芳艺名前往茶楼卖艺。“群芳阁”茶楼老板为招揽生意,举办“南京歌后”选举,尽管竞争激烈,但王艳芳凭她那无人匹敌的天赋歌喉,荣登了皇后宝座。谁知因此竟遭人嫉妒,致使某歌星怀恨在心,扬言“有你,我就不得好过;有我,叫你也好过不了!”于是,她买通了一帮人,只要王艳芳登台演唱,这伙人立即以口哨、倒好声起哄,甚至瓜皮、茶杯等物抛向台上,随之骂声四起不堪入耳。也是王艳芳宽宏大度,为避免姐妹间伤了和气,并未采取针锋相对之争,心想若不参加竞选,哪会有此事发生,她真后悔当哪门子“皇后”!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一次周末王艳芳正在后台候场,无意从台帘缝隙中,忽见台下坐着一面孔熟悉的观众,仔细端详原来是校长傅况麟,顿时脑袋“嗡”的一声,心想这下可糟了,要是校长认出我来怎么办?正当她忐忑不安之际,偏偏又轮到她上场,事已至此已无计可施,只得听天由命,硬着头皮上场了,心中还暗自祈祷:“老天爷保佑,千万别让校长把我认出来!”其实她也明白“老天爷”管不了她,她也不信这套,只不过是自我安定情绪罢了。她上台时还耍了个小聪明,为避开视线,斜着身侧着脸走向舞台,而且仰头平视不看台下,歌罢便迅速下场。尽管当时没有什么反映,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其实就是一个“怕”字。
    怕!又有什么用?周一她早早起来,一路小跑直奔学校而去,一路上心中总是想着“千万”!盼着“万幸”!快到学校时,不知为何,脚步却越来越慢,好不容易走进教室,正巧遇见一个心直口快的同学,立即把那不愿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她:“学校说你到茶楼卖唱,有伤风化,已贴出布告把你开除了!”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真犹如晴空霹雳,回到住处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趴在床上嚎啕大哭。消息不径而走,记者纷纷前来采访,很快便以《为何校长能茶楼听曲,歌女不能入校读书》的醒目标题见于报端,这位校长亦立即撰文在易报反驳,随之又有“歌女可是公民?”为王伸张正义,报纸上展开了笔战,傅见报纸攻击甚烈,便召开了记者会,言校方初不知王系歌女,为整顿校风,故将其开除。虽舆论强烈,但社会当局却认为傅处置得当。
    遭此厄运的王佩芬,心恢意冷,即无心献艺,亦无意求学,虽有“金陵女子中学”愿意收她为旁听生,但她婉言谢绝了。接连遭受打击使她无心在宁留恋,也清醒地看到茶楼卖唱非长久之计,于是带着满怀惆帐的心情悄悄地离开了南京。
    回到上海后,易名为“王玉蓉”。平日闭门读书看报,闲时票房走走以事消遣。该着她时来运转,万没想到竟在无意之中巧遇同窗好友顾菊英,如今人家已是师长夫人,这位顾太太对玉蓉深表同情,劝她若要成京派名角,只有进京深造,要拜就拜“通天教主”王瑶卿为师,才有出头之日。并慷慨地包揽了她的全部学艺费用,当即给她上路费用两仟元,而且每月按时汇款二佰元。王玉蓉深感友情的真挚与珍贵,于是她带着友人的亲笔引荐信登程北上进京投师。
    王玉蓉这年刚19岁,那个年月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离乡背井到举目无亲的京都投拜名师谈何容易。几经周折,终于在西四“同和居”遇到了古道热肠东家的刘三爷,经他介绍通过王瑶卿的过爱子幼卿的引荐来到西珠市口马神庙,拜在了曾在内庭当过供奉的王瑶卿门下,这步棋奠定了她日后成名成家的基础。
    “丰泽园”的拜师会上,有人问她是唱哪派的?她回答“程派”,程砚秋在旁一听便问道:“爱唱哪一出?”她说:“唱的最多的是《芦花河》。”于是王瑶卿就让她唱了一段,唱罢众人拍掌称好,王瑶卿的掌门大弟子程玉菁对王瑶老说:“师父,她倒是有条好嗓子。”她见众人都在夸她,心里正美滋滋的,忽听师父说:“光嗓子好管什么用?没味还不说,唱的甭说“板”啦,连“眼”都没有。”一听这话,真好比冷水浇头,一下子凉了半截,心想这下可全完了,花了那么多钱拜师,最后落个“连眼也没有”。一阵心酸滴下了泪水,王瑶卿的妹夫姚玉英劝她:“别哭啦!你师父是说你学得不磁实,没有掌握好板眼的尺寸,这样要求你,是为你好。”荀慧生等人劝她好好跟师父学。
    王瑶老问她:“你想成好角儿吗?”她说:“不想成好角儿我干嘛来了!”“吃得了苦吗?”“只要能学好戏,什么苦都能吃”。王瑶老点点头,因为她是上海人,有些字发音不准,必须用吊嗓来纠正这毛病,让她对着镜子边唱边找口形。在吊嗓之前,让她一气儿喝足了水,只要胡琴一响,就再也不许喝了,目的就是培养她在台上不“饮场”的习惯。这一唱就是两三个钟头。当发现不对之处,立即给予纠正。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稍事休息一下,跟着接茬往下唱,就是嗓子唱哑了也不许停止。忽然有一天竟一字不出,这下可把她急坏了,心想我就凭着这条嗓子哪,嗓子要是没了,我可就没饭了。可王瑶老的脸上却带着笑容说:“以前你是想怎么唱就怎么唱,不受字眼管着,嗓子好着哪,现在有字眼一管着,不会唱了,所以唱不出来了。等到几出戏一唱下来嗓子会使了,你的嗓子就会一劳永逸了。不要紧,先休息一下,过几天就会好的。”
    王瑶卿教她的第一出戏是《女起解》,当时她心想:“全本的《玉堂春》都唱了,干嘛……”可又不敢说,师父看出了徒弟了的心思就说:“你唱的那叫什么呀?忽听得唤苏三的‘忽’字就给人家‘糊’住了!”说得她也乐了,这才下决心从头学,开始这个“忽”字怎么也忽不上来。这出戏整整教了她二十天,是她师父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一板一眼地“敲”出来的。对这个南方人来说,她师父确实费了很大心血,为的就是给她打下坚实的基础。
    在学戏期间,师父不仅不让她去唱戏,也不许她去乱看戏,怕她看乱了、学杂了。待她学成之后,王瑶卿准备给她组班,正式到戏园子演出。可她在北京从来没演出过,“王玉蓉”何许人也,观众没听说过。名字叫不响,票当然卖不出去,所以哪个戏园也不敢接,师徒正在为此事一愁莫展,恰在此时“长安大戏院”落成,东家杨主生原想请名角来庆贺开幕演出,万没想到请谁来唱也请不动,说戏台方向不对,是个白虎台。既然是个凶台,所以谁也不愿来。后又传说那天夜里“祭台”时,本来只有一人装扮女鬼,竟然出现了两个鬼影,越传越玄乎,这下更没人敢来了。东家煞费苦心从上海把金少山请来只唱了一场《黑风怕》,第二天他的《法门寺》不上座还回了。当时的首任经理是著名小生金仲仁,他与王瑶卿是莫逆之交,当然无话不谈。这天来到大马神庙“古瑁轩”,进门二话没说就是这案:“您说,那么好的剧场,请谁谁都不唱,真急死人了!”王瑶老从来不迷信,听罢之后,顿时喜上眉梢,心想这回我徒弟有地方唱了,便说:“您先别着急,我这个女徒弟,她不怕鬼我让她去唱。”当时金仲仁瞟了王玉蓉一眼,当面没好说什么,心想这个1200多个座位的大戏院,若是贴出“王玉蓉”三个字,人家不认卖不上座怎么办?乘王玉蓉出去之时,忙问:“她行吗?”“我是她师父,没把握我能让她演吗?”“我还不相信您吗,不过配角您可千万找硬点的才好。”
    戏园子解决了,王瑶老立刻让管事的赵世兴赶快约人组班,并一再嘱咐要找个名老生来,捧捧这个初出茅庐的女徒弟。管事的走后,“古瑁轩”忽然静了下来,大家只见王瑶老低头不语,好像有什么心事,原来他也心中没底,若是万一卖不出票去怎么办?说来也巧,恰在此时来了三位贵宾,一位是大名鼎鼎的中医汪逢春,一位是农学院院长庞敦敏,另一位是晚清末代状元陆润库的儿媳“瓣萝轩主”张女士。这三位都是王瑶卿的好友,闲谈之中闻听此事,三人一对眼神当即拍板道:“我们和玉蓉都是南方人,决不能在京城丢了南方人的脸,戏票我们包了!”这下金仲仁和王氏师徒全乐了,尤其是王玉蓉感激的两眼都涌出了泪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谁料赵世兴奔走多处,楞请不来一位有名的老生,原来人家一问傍谁唱啊?一听“王玉蓉”,对不起!给多少钱也没人来。这回可难坏了管事的,无奈只得如实回禀,这下可把“通天教主”气急了,幸亏他是唱旦角的,若是唱大花脸的,非得“哇呀呀”不可!当即对管事的说:“你再跑一趟,只要他有鼻子有眼儿,会唱戏就得。”最后找到了管绍华,当时他是铁路局的票友,个头儿扮相都不错,又有条好嗓子,正想借台演戏准备“下海”,该着他时来运转,后来还落个“探母管”的雅号,说明他这出《四郎探母》唱红了,也因此下海成了职业演员,曾任白城京剧团团长。
    俗话说“好事多磨”,王玉蓉连过三道关口,多年渴望的时刻终于来到。好事也接踵而来,怎那么巧,百代唱片公司正想灌《四郎探母》的唱片,中外双方代表为此事专程来京物色,也不知为什么,偏巧这天竟有六个戏院贴演此戏,他们不知看哪家为好,也是王玉蓉福大造化大,最后这二位偏偏选中了“长安”这场,理由是戏院新开张,必然请的是好角儿,到了戏院又见“客满”的牌子,早已戳在门口,许是心理作用促使他们更是非看不可,于是找到戏院说明来意,最后戏院的田华亭把仅有的两张包厢票让给了他们,此时戏已开演,二人高兴地飞奔上楼。此时场内气氛极为高涨,台下观众全是捧场的,台上演员阵容又是旗鼓相当,除王玉蓉的铁镜公主和管绍华的杨四郎外,配角为吴彩霞的萧太后、李宝櫆的杨六郎、李多奎的余太君、沈曼华的杨宗保、朱斌仙和贾松龄的俩国舅,而且台上全都“卯”上啦,自然场内的鼓掌声、叫好声接连不断,剧场内沸腾了,在后台把场的王瑶卿是笑容满面,几年的心血耕耘,终于看到了成果。
    百代公司的两人一下就看中了,当即拍板就灌这王玉蓉的了,散戏后便迫不及待地找到管事的说:“ 我们决定灌你们这出《四郎探母》,而且是全部的。”赵世兴当然挺高兴,但不敢作主,便说:“这么大的事儿,我作不了主,得征求她师父的同意才成。”他不敢怠慢,忙找到他们师徒俩,只见他们正在谈论这场演出,便连忙插话:“王大爷,告诉您一件喜事,百代公司要灌王老板这出全部《探母》的唱片。”王瑶卿感到有些意外,忙问:“你是不是听错了?”“绝对没错儿!”王瑶老略一沉思说:“你去告诉他们,不灌!要灌了唱片就会影响我们的营业演出。”管事的当时没反应过来,心想这送上门儿来的好事,干嘛往外推呀?正在迷惑不解,只见王瑶老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又说:“你可不能真放手哇!”赵世兴茅塞顿开,原来是“欲擒故纵”。越是不让灌,他们是越想灌,最后是非灌不可,经过反复谈“公事”,不得不抬高价码才成定局。结果是连念白、过场全灌制了,这套《四郎探母》一共是灌了十六张三十二面,这是第一套连续性的京剧唱片。上市后极为畅销,又经电台一广播,结果大街小巷到处能听见“丫头,带路哇!”
    有趣的是十年后,王玉蓉之女小王玉蓉,首次登台也是长安戏院,而且同是演出《四郎探母》,迟世恭的杨四郎,哈宝山的杨六郎、王玉蓉亲自为爱女把场,可谓梨园一段佳话。
    王玉蓉就此一炮而红,声誉与日俱增。从此她在长安戏院演出达八年之久,后来百代唱片公司又以九仟六佰元的高额酬金要灌制她的《武家坡》,先本欲与谭富英合灌,但未实现,后与马连良洽商,遵王瑶卿之意,除付给王玉蓉的“脑门钱”(伴奏人员的酬金)外,王玉蓉分文不取,就这样一套六张的《武家坡》唱片又面世了。
    王玉蓉曾应百代唱片公司邀请,赴缅甸、新加坡、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国旅游观光。并亲眼看到了各国华侨争购她主演的《四郎探母》和《武家坡》唱片的情景,她由衷的高兴。
    《武家坡》仅是《全部王宝钏》的一折,王玉蓉曾把《花园赠金》、《彩楼配》、《三击掌》、《平贵别窑》、《探寒窑》、《武家坡》、《算军粮》、《大登殿》八折戏,在王瑶卿的授艺下,连串成一台戏,她饰王宝钏一人到底一气呵成,这是一般演员望尘莫及的,为此王玉蓉曾有“王八出”之绰号,被誉称为“铁嗓钢喉”而享誉剧坛。
    王玉蓉成名后,曾与胡铁畊、陈巨来、俞逸芬三位名家同时拜袁世凯次子袁寒云学习书画,由于王玉蓉拜了王瑶卿和袁寒云两位名师,为此其师兄胡铁畊取两师之名各一字为王寓所起名为“卿云楼”,今仍悬挂室内。
    后记:本文根据王玉蓉和程玉菁生前讲述及王玉蓉老伴高级工程师张芝白、原长安戏院职工83岁的田华亭和音响资料收藏家刘松岩、刘炳君等诸位先生提供之宝贵资料整理,仅此表示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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