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戏班的演员均为男性,无论演何剧目,凡戏中女性角色,均由男演员扮演。直至庚子年(1900年)以后,女演员才逐渐崛起,但那时尚不许男女演员同班混杂演出。清末民初时,女子班社盛行,多为二黄、梆子两下锅。她们克服生理障碍,练出了一身过硬的本领,以其惊人的技艺,赢得了内外界的赞誉。生、旦、净、丑,文武各行都涌现出不少著名演员,直至20年代中期以后,才允许男女同台合演。此后女演员多功旦行,生、净、丑多由男性扮演。亦有不少人因结婚生子遂息影舞台。女班社也因此逐渐衰落,尤其女武生、女花脸、女丑角也就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了。 女丑宋凤云,原姓杨,1889年生人,为女性演员较早的一位。是登上京剧舞台的第一个“女小花脸”。宋氏自幼从“毛毛旦”宋永珍习梆子花旦,后改京剧。皇统元年(1909年)以“金翠凤”艺名在沪演出,年仅20岁,由于扮相俊美,嗓音甜润红极一时。曾与坤伶老生元老恩晓峰合演《十八扯》,恩饰孔怀,宋演秀英,戏中兄妹串戏,生、旦、净、丑,昆乱皆精,学来惟妙惟肖,当时轰动上海滩。 1913年,因次子年幼,金翠凤与宋永珍由上海乘船经天津载誉返京,不料,行至途中宋永珍因误中奸计,不仅输光了钱财,搭光了演戏行头和首饰衣物,还被赌棍纠缠不放,追讨赌债。幸而抵达天津时遇到宋的师兄程永龙从中周旋,经宴请并为购买返航船票,才将赌棍打发回去,宋氏一家得程资助方返京城。 但遭此变故后,金翠凤因急气交加,致使嗓败,一时难以恢复,当时坤班尚无专工丑角演员,为了生计改唱丑角,并更名为宋凤云,成为京剧史上的第一位女丑演员。除在“奎德社”搭班演出外,刘喜奎、小香水、金钢钻、鲜灵芝、晚香玉等坤班亦争相聘请,因不便推辞只得到处赶场。 1919年,北京香厂路西南角建起了一座“城南游艺园”(今“友谊医院”院内),是女演员演出的主要场所,诸如:恩晓峰、李桂芬、金少梅、碧云霞、雪艳琴、孟丽君、孟小冬等相继在此演出。老板彭秀康闻之宋凤云大名后,这位南方人不惜重金登门礼聘宋氏出演。宋凤云在游艺园日夜演出,即使在身孕重期亦不得闲。由于她口龄清楚又极会演戏,举凡丑角应工之戏,包括彩旦在内,无一不精。不仅演传统戏,亦演新编戏。她苦于无文化,每排新戏,都是在家由子女念本子,自己默记在心。由于她聪慧过人,临时“钻锅”即可登台。她演戏且不论是当主角,还是配演都极见光彩。她在《钱秀才乱点鸳鸯谱》、《一念差》、《一元钱》等戏中扮演的角色,颇受赞誉。惜当年荣获之奖状,毁于十年浩劫之中。时至90年代,仍有当年观者赞其技艺。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1925年,一日正当演出之时,戏园的楼上包厢突然坍塌,将一位燕二小姐砸死。此后戏园虽经修复重新开业,却远非昔比,这座根据上海的“大世界”仿建的游艺园,遂逐渐消亡,前后仅十几年光景。宋凤云在此前后演出共达七年之久。 当年,宋凤云誉满京城,一批梨园名角环绕周围,颇见气势。例如,梁花侬、孟丽君等均称宋为婶娘,孟小冬则以义女身份事之。1928年,宋氏一家从寄居天桥的迟家胡同,迁入延寿寺街的三眼井(今三井胡同)新置宅院。她自离开游艺园后,除在京城演出外,亦应邀赴津门等地演出。曾与次子益俊(后更名宋遇春)在东北合演《骆马湖·酒楼》,子饰黄天霸,母饰酒保,传为一段梨园佳话。后因两子均已成家,况亦有了隔辈之人,即很少演出了。虽曾与子女组班赴外演出,仅以管事为主。“七七事变”后即息影舞台。1983年以九五高龄谢世于上海,遵其生前遗愿,葬于苏州凤凰山公墓,墓碑上刻着“杨凤云之墓”,至今完好无损。 宋凤云之夫宋永珍即久负盛名的河北梆子旦角演员“毛毛旦”,1873年生于河北涞水县一个以糊纸灯笼为生的家庭,长得眉清目秀活泼可爱,5岁丧母,7岁又亡父,村里人可怜他是孤儿,便时常周济于他,他是靠吃百家饭才得以生存,父老乡亲总想为他找个出路。他很喜欢戏曲,恰巧有个戏班到此演戏,大家商议不如把他送进戏班,他也满心欢喜,就这样他进了“永胜和”科班习梆子旦角,排名宋永珍,与程永龙、刘永奎、李永利(李万春之父)等为师兄弟。由于他勤奋好学又极为刻苦,很快便能主演《金水桥》、《双锁山》等戏。16岁即搭班演出,改艺名为“十六红”。由于他性格直爽爱管闲事,曾两次被权势之人送进县衙,为此“十六红”名声在外,各个戏班均不敢聘用,道他毛手毛脚容易招惹是非,一气之下索性把艺名改为“毛毛旦”。 他只身闯荡山西、河北等地,后于张家口拜在“老十三旦”侯俊山门下深造,技艺更非同一般,《红梅阁》、《紫霞宫》、《大劈棺》为其拿手杰作。后经侯师举荐,进京投奔“响九霄”田际云,搭入“玉成班”,与黄月山结为莫逆之交。一出《红梅阁》享誉京城,因其能戏颇多,戏路极广,曾被选人升平署,后因在宫内偷摘葫芦,被主管太监发现,不仅挨了毒打,进宫腰牌还被收回,被革掉了宫里的差事。 毛毛旦离开玉成班后,便到关外搭班,红遍东北,正当他享誉盛名之时,贤妻亡故沈阳,为此心情极度悲伤,以致情绪消沉无心演戏,以赌博排解愁烦。友人劝他若再如此下去,岂不毁了自己前途?时有吉林富绅牛子厚欲办科班,他得知后,便托人捎信儿阐明自己见解,不久牛子厚派人来到宋氏下榻之处,言明请他暂勿离开此处,一切费用由牛氏担负,届时定会有专人前来接他前往共事。谁料事隔月余杳无音信,忽一日有两人登门送上300现大洋,让他算清账目并置办服装,由于他为人忠厚老实,误为来人即牛氏所派,未及深究细问,遂乘来人之车随同前往。行程数日方抵达彼处,在此巧遇牛家之人,方知前来接他之人非牛家所派,又见大街之上两个戏院遥相对望,且都用醒目大字标写京城名角“毛毛旦”演出拿手剧目进行宣传,形成对垒之势,宋当即料到其中定有跷蹊,这下把他急得不知所措,原来是接他的戏班钻了牛氏的空子,闻风而动抢先一步,牛子厚问明情况后,表示宋既然使了人家钱,可暂先到对方演出,但望宋氏将这边广告亲手摘下,宋因急火夹攻窝下闷气,当晚勉强演出《红梅阁》,场内竟座无虚席,原来全是牛家的观众,并言道:“只要毛毛旦在此唱一天,我们就“捧场”一天,所有座位全包了!”言外之意就是别人休想来看,此事形成僵局。谁知宋氏第二天突然牙痛难忍,言语困难饮食不下,数日过后仍不能演出,班主见此立即变脸“端茶送客”,毛毛旦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牛氏得知立即将他送往医院,经诊断为牙疳之病,特请日本大夫为其手术重按假牙,后经调养方愈,所用费用全归牛氏承担,毛毛旦深感牛子厚之情。 庚子年后,牛子厚欲在京城办“喜连成”,毛毛旦亦回到京城,曾先后与李吉瑞、马德成、尚和玉等搭班赴烟台、威海、天津等地演出。在上海演出《紫霞客》、《大劈棺》、《红梅阁》等戏上座极佳,其武打翻扑名噪一时,踩跷下桌抢背令人赞不绝口,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后与宋风云结为夫妇,以为夫人管事为主。 1942年,正当其四子两女均已享誉舞台之时,他却因心肌梗塞而突然病逝,享年70岁。宋凤云正同子女由津欲赴沪演出,得此噩耗立即返回京城,但次子遇春因演出合同未满,又无合适替换人选,不能立即返京奔丧。宋氏灵柩停放延寿寺(今已拆除)内,前往灵前吊唁的戏曲界名家及生前友好,连日来络绎不绝,尚小云亲率荣春社部分弟子前往灵前叩拜,宋遇春返回后,由其师李洪春等出面,由当时外二区警界一位文书前面开道引路,灵柩竟从繁华的大栅栏街道穿行,沿路两旁均设有茶桌,这在当时是极为稀少的场面,又绕道迂回樱桃斜街的“梨园公会”,送往陶然亭松柏庵梨园义地安葬。后因沈玉斌于该地建立“艺培戏曲学校”,迁坟至南苑集贤村。 宋氏膝下四男两女,皆为梨园佼佼者。长子紫君为琴师,常年辅佐四弟,兄弟之间配合默契。次子益俊文武老生,自幼坐科“群益社”,后拜李洪春为师,易名宋遇春。三子益增工丑行,亦“群益社”坐科,为梆子四大名丑之一刘义增(即刘黑)之徒,为怀念恩师易名义增。四子宝罗工老生,幼年拜黄月山之子少山为师,后人雷喜福门下,曾傍程砚秋、郑冰如、李万春、新艳秋、新艳琴等诸多名家。他扮相端庄表演细腻,尤以嗓音高亢著称。多演汪(桂芬)派、刘(鸿声)派、高(庆奎)派等剧目。曾与兄妹组班赴南北各地演出。1958年参加杭州市京剧团(今浙江省京昆艺术剧院)。早年曾拜于非闇门下习工笔花鸟,他的书画篆刻都有相当高的造诣,曾举办过个人书画展。毛主席每到杭州都要观其演出,一次为毛主席化妆清唱《朱耷卖画》,于戏中边演唱边绘画,仅5分多钟,一只昂首高亢的雄鸡即出其笔下。毛主席连声称赞并道:“你可以写上‘雄鸡一唱天下白’嘛!”他当即写下并落款,把这幅五尺长二尺半宽的大中堂画,献给了毛主席。1995年全国老年演出竞赛中,仍精神抖擞边高唱边绘画,并荣获大奖。1997年时已80高龄红颜白髯,竟以真胡须代替髯口登台演出《三娘教子》之薛保,传为美谈。长女紫萍工青衣,扮相、嗓音、表演俱佳,正当享誉之时,于上海泰山公寓被姚祖舜杀害,年仅30岁,后姚被政府处决。次女紫珊工花旦,得苟慧生青睐收为弟子,辗转各地演出颇受欢迎,惜44岁于青岛过早地病故,荀师闻之甚为悲痛。今宋门已是四代梨园。 (本文曾得宋遇春夫人张淑芝提供宝贵资料谨此致以谢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