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玉祥将军全部的戎马生涯中,有两次驻在南苑。第一次是清光绪三十一年至三十三年秋(1905—1907年),他在陆建章的陆军第六镇任排长,驻兵南苑镇。第二次是中华民国十二年(1923年)他任陆军检阅使时,军队司令部设在南苑航空署旧址。 一、德政遍南苑
1911年10月20日辛亥革命武昌起义,敲掉了清宣统帝溥仪的皇冠。是时冯玉祥将军正在清军中服役,他和王金铭、施以滨、白亚雨等人密事于滦州起兵响应,不料事漏未遂,被解递回京。民国元年,抱着救国思想的冯玉祥将军第二次投军,在和他有亲戚关系的左路备补军陆建章(陆是他的舅舅,又是他前妻刘氏夫人的表姑父)手下任营长,旋升团长。民国三年在随陆入陕剿匪中战功卓著,遂连续擢升为第十六混成旅旅长、第十一师师长。民国十一年夏天,冯玉祥将军奉曹锟之命出陕打奉军,与河南督军赵倜作战。只用四、五天时间,打败赵倜,占领开封,冯任河南督军。治豫数月,声誉中外。吴佩孚担心冯玉祥将军在河南势力扩大于己不利,遂要挟曹锟调冯离豫。不久,冯玉祥将军以陆军检阅使的虚衔于民国十一年十一月入京上任,驻兵南苑,开始了他长达三年的陆军检阅使的军旅生活。 自从冯军驻扎南苑,取消了南苑地区有碍于风化的妓院、烟馆。官兵买卖公平,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他规定当兵的一律不准坐洋车。有人回忆,当时冯军队中的人在街上,买卖人家一个插门上板的也没有,照常营业。冯还时常指使军官到镇上的各家店铺去查帐,看有没有军人买东西不给钱或欠帐不还的。当时冯军队中的部分军装、军鞋以及士兵死亡用的棺木由南苑镇内的几个小作坊负责加工,手工费照价付给,分文不少。冯玉祥将军还提倡发展地方文化教育事业,兴办女学,让女学生穿衬衣、裙子,实行文明教育。在南苑,他专门办了培德学校,教育官佐眷属学习文化、专业技术。驻军经常整理镇内的清洁卫生,定期检查。使得镇容顿时大加改观。冯还特别注重爱国宣传的思想教育,当时大红门的墙上曾写有“亡国奴不如丧家犬”、“不劳动者不得食”的巨型标语。冯玉祥将军在南苑作有益于地方上的事最突出的是种树,自南苑经大红门以至永定门大路两侧全种上了八尺高的树。难怪后来有人在著文中盛赞冯玉祥将军“彼率重兵坐镇于此者垂一年,京畿治安秩序之佳,为民国以来所仅见”。 赏罚严明,官兵一视同仁,绝无例外。据冯玉祥将军的一个勤务兵讲,南苑东小庄有个卖切糕的小贩,进营房内卖切糕,有一个连长吃了切糕没给钱,小贩不依,告到上边,团长一怒之下,狠狠地惩处了这个连长。冯玉祥将军知道此事后,对团长说,惩罚他是必要的,但还需对他进行帮助教育。 他平时的生活是“两杯开水三千步,一盘咸菜两碗粥。”在兵营里他经常穿着朴素的布军服,同士兵在一起蹲着大吃贴饼子、大喝白菜汤,而且不许剩菜剩饭。他深知“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除非接见外宾等特殊情况,他从不穿皮鞋及高贵衣服。他在民国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的日记中写道:“九点,家兄来。带来侄媳手做布鞋两双。昔曾文正公有云:‘家败离不得个奢字,人败离不得个逸字,讨人嫌离不得个骄字。’吾家妇女都使躬任缝纫之事,亦医奢医逸医骄一道也。”1924年2月19日,他和李德全女士在南苑结婚时,也只穿一件灰布大褂,黑礼服呢便鞋。他的干娘尹老太大问他为什么在结婚这样的大事上都不换件好衣裳,他说:“您老人家不知道,人不能驴粪蛋子外面光,将老百姓吓唬住。官越大越不能特殊,那样老百姓不佩服。”他严禁请客送礼,尤其禁止下级给上级送礼。他利用各种机会给老百姓办事,经常在宴请宾朋的便宴上拿出化缘簿请大家为灾区人民捐款,难怪有人背后说冯玉祥“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冯玉祥将军驻兵南苑,除积极训练队伍,令官兵栽树种菜,修路施恤而外,他还体谅民情,与百姓同甘苦共患难。 1924年夏天,北京连日大雨,永定河水骤然猛涨,出现了百年罕见的大水。丰台镇南边的黄土坡堤岸,被特大洪水冲开缺口达一百四十多丈,虽经永定河河务局动员民工竭力抢救,也未能脱险,河水严重地威胁着河堤左侧的京奉铁道和沿途数百个村庄。7月8日,是最危险的日子,洪水达到前所未有之势。永定河河务局向各单位发出紧急通知:“河防危急万状,溃决将在南苑附近各村,望迅速作好防洪准备”。 冯玉祥将军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当机立断,火速派京畿警备司令鹿钟麟、李鸣钟率军队二千多人到堤岸协助防汛。广大官兵同民工一起负薪运土,与洪水搏斗,接连几昼夜守护河堤危险地段,随溃随抢。 8月4日,冯玉祥将军为永定河防汛之事专门召开了紧急会议。他下令南苑驻军各旅、团、营长,全军动员,抢修营墙,将军官眷属移居到营房内居住,并同时向当地百姓发出布告,倘决口之后,允许百姓迁入营墙,并由军队负责供给饮食。在修筑营墙时,冯玉祥将军亲自和士兵一起干活儿,广大官兵深为感动。8月7日、河汛险情未减,又继续派出南苑驻军四十团及四十二团二营前往永定河河堤抢护。8月12日,冯玉祥将军和总长吴玉麟、京兆尹、刘梦庚前往永定河察看水势。之后,又亲自带领南苑驻军由军官家属组成的慰问团,到抢护永定河危险地段的黄土坡慰劳防汛的官兵。散发了罐头、饼干等食品,还和他们照了相。慰劳官兵时,在防汛大堤上,冯玉祥将军同大家一起负薪运土。当洪水将要漫决堤坝时,他身先士卒,首先跳入水中,组成“人墙”,波涛汹涌的浊流冲走了他的上衣,要不是两个勤务兵死死拉住,他都会被激流冲走。当时许多在场的民工亲眼目睹了这情形,都被他体国爱民的精神感动得流下了热泪。8月22日,京兆尹、刘梦庚派唐肯送来犒劳抢护河堤官兵的大洋五千元。冯玉祥将军深体国难民艰,指令婉言辞谢,坚拒不收银钱,只收下了鞋袜等慰劳品,广大民工感慨万分,这件事使当时“冯玉祥的军队领取抢险费十万元”的恶毒谣传不攻自破。 冯玉祥将军凭雄才大略,防患于未然。为万无一失地确保沿河村落及铁道的安全,毅然命令军士就残余土坡加筑新堤,昼夜不停,三十多天以后,一条几百丈长的新堤有如一弯新月,迎着洪流,象屏障一样岿然屹立。当地百姓十分感激冯玉祥将军爱国爱民的情意。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对大家说:“今年夏天这样大的水,我有生以来从没见到过。假如没有这个新堤,我们就什么全完了,多亏了新堤呀!”于是就把新堤叫做“冯公堤”。 冯玉祥将军精于治兵,与士兵同甘共苦。他自己在《赠伤兵》一诗中说得好:“临阵杀贼受了伤,医时汤药我亲尝。为尔精神得愉快,擦澡沐浴我帮忙!”可见他和士兵的关系是何等程度了。在防汛堤外,有一处几亩地大小的荷田,时当盛暑,花叶亭亭。两千多名官兵在这里干了一个多月,没有一个人摘过一朵荷花,挖过一根藕吃,真正做到了秋毫无犯。从此又可见冯玉祥将军带兵之严。 在冯玉祥将军的指挥下,由于南苑驻军官兵一个多月的奋力救护,大堤保住了,永定河沿岸数百个村庄得免淹没。为了纪念冯玉祥将军在治水抢险中不可磨灭的贡献,使子孙后代牢记他的功绩,永定河河务局于1925年1月为其镌刻了一块《冯检阅使德政碑》,它和“冯公堤”一起,是两个有力的佐证。“德政碑”就在今丰台镇南边的北天堂村西的龙王庙前,紧挨永定河大堤。 二、义地与昭忠祠
南苑自打清朝开始驻扎军队,今天有些地名都成了营房的标志。比如三营门、西营房、万字地等。军队中老、病而死的人就埋在义地。南苑原有两块义地,冯玉祥将军到南苑后,将南边的一块义地加以修整改造,就成了当地人们俗称的冯玉祥义地。义地在南苑镇西南角,占地约百亩左右,四周有土墙围着,墙外有一米半深的水沟。大门在东南方向,门前有石牌坊和两个大铁狮子,铁狮子下面是石头底座。石牌坊毁坏得较早,两个大铁狮子是1958年大炼钢铁时遭的厄运。义地内有一个大平台,黄土填心,四周砌以青砖,台上有一石碑,是冯玉祥将军于民国十三年立的。碑文系冯玉祥将军礼聘清朝状元山东潍县王寿彭亲笔撰写。 为了纪念阵亡的官兵,冯玉祥将军在民国十三年九月十日建成昭忠祠。昭忠祠是一座五上六厢的院落,正中一座草亭,对着大门,院子后面是一片开阔的坟地,埋着历次阵亡的忠勇官兵的骸骨。昭忠祠的门额是冯玉祥将军亲笔书写的“气壮山河”四个大字。他还为昭忠祠书写了匾额和对联。匾额是“为国捐躯”、“成仁取义”。对联为:“从转战川湘陕豫而来身作国殇先吾辈诞登天路;试回思患难辛苦之侣睹兹庙貌是男儿绝好下场。”他又在六月廿三日为昭忠祠题诗二绝: “一死能报国自强,忠心耿耿日争光。问谁洒得同情泪?鹃血飞红染夕阳。” “捐躯报国名称雄,正气凝成五色虹。侠骨英灵何处认,岷江风雨郑城东。” 义地修整完毕后,冯玉祥将军专门派人守护义地,晚上灯火照明设备齐全。在义地内专门盖了两间房供守护人员居住、歇息,并定期有人打扫墓地。每到清明时节,冯玉祥将军亲到义地为历年阵亡官兵扫墓添坟,表明他缅怀、体恤官兵的一点心意。如他在民国十二年四月五日日记中写道:“下午二点半往义地添坟。途经修械司,查看工作。三点半,又到义地添坟。……今日吾同差遣等为阵亡官兵添坟,见十五座坟无碑志,当令马参谋长记其名,以便有关系者为之立碑,亦区区安慰死者之意也。” 义地内环境幽静,风景秀美。平时不准任何人进入此地,冯玉祥有时出来到义地里散步休息。由于此地偏僻背静,一般人不来这里,因此有些机密大事为遮人耳目起见,也来这里商谈。民国十三年九月十日,也就是南苑义地的昭忠祠落成的那一天,冯玉祥将军在义地草亭中曾和孙岳(字禹行,冯滦州起义的战友,这次孙以祭吊阵亡将士之名来南苑)密议过推倒曹锟、吴佩孚的军机,会谈后合了影。正因为这次秘会,日后才有了当时震惊中外的北京政变、冯出任国民军总司令(孙任副总司令)、讨伐吴佩孚、驱逐清废帝溥仪出紫禁城皇宫等事件的发生。 冯玉祥将军最喜接近士兵,深知士兵生活疾苦。他经常趁夜间兵营中查岗之机,替士兵站岗放哨。士兵有病,他体贴入微,情同手足,接屎接尿洗衣裤。他对人讲:“士兵远离家乡老小出来当兵不易。受伤有病我们不照顾,他们没亲人在身边,心里更不好受。”他利用一切机会看望伤兵。据有关资料载:“民国十三年三月二十四日下午三点,同赴七旅医院看病人。每人赏大洋二元。”有一次去陆军医院探伤兵,每人送鲜花一盆以作纪念。还有一次,过之纲部四十四团有一士兵得了严重的败血病,送往协和医院治疗。冯玉祥将军得知后,马上派一排弟兄给其输血。在医院,冯玉祥将军首先给这位弟兄输了血。在冯的感召下,在场的张自忠和另外几位军官也自告奋勇主动输了血……。正因为如此,士兵愿意和他接近,讲心里话,打起仗来也就不怕流血牺牲。打仗时,他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有几次受了伤都是士兵从枪林弹雨中将他背下来的。可见他和士兵是何等的感情了。在冯军中,每个军人左臂都佩有一圆形徽章,上有国民军口号:“不扰民,真爱民,誓死救国。”这说明冯玉祥将军爱国爱民的思想教育深入到每一细小环节。 冯军将士阵亡后,遗体从前线被运送回来,进行妥善安排,每人一口棺材,装殓好新军衣,埋入义地。对其家属,每年派人慰问一次,酌情予以照顾。阵亡将士所遗子女入官佐子弟学校读书学习,一切生活费用由军中供给。这样做对于亡者的子女亲属也是个精神安慰。 如今的冯玉祥义地已改为农田,西部盖成了几间平房,是南苑大队的骨灰堂,村上人死了,火化后可将骨灰盒寄放在那里。小路北侧原义地的一部分成了仓库,堆放着各种物资。北部是南苑村办企业的副业加工厂。如若你仔细寻觅,尚能在已改为莱田或加工厂等处,找到残缺的墓碑,发现些昔日义地的残留遗址。如碰到健谈的老者,他们会和你饶有兴致地谈起从前义地的情形和有关冯玉祥将军在南苑驻军时的一些遗闻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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