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一个有五千年文明史的文化古国。在这个国度里,大人有大人的书读,小人自然也有小人的书读。周作人先生在谈到小人书时说:“这一种在北方习惯叫‘小人书’,在路上却是时常看见的,马路边上摆一个摊,放着许多横长的小册子。八分图画,两分文字,租给人看。看的人偶然也有大人,但19都是小孩,所以称作小人书是名副其实的。” 北京地区最早以儿童为对象的刊物是《启蒙画报》,创办于1902年6月23日。它的创办人是本世纪初报界颇有名气的彭翼仲先生(1864~1921),他在1904年还创办了《京话日报》和《中华日报》。不过他出名并非是因为办报,而是因为他的报纸刊载了警方擅自捕人和某军机大臣纵容卫兵抢掠民财的消息而触怒了当局,被发配充军去新疆。辛亥革命以后,他回到北京,继续出版《京话日报》。这是北京地区第一个发行超过万份的报刊。从这一经历可看出彭翼仲的办报办刊的宗旨和为人处世。 《启蒙画报》的宗旨是“开通学业”、“启迪学雅”,它主张用新思想、新知识来教育儿童。该刊先为月刊,后改为半月刊,16开本,但页数不定。图画部分采用木刻制版,不套色,下面附有文字,为铅体印刷。该画报社址在前门外的五道庙,除出版《启蒙画报》外,每天还出版单张的16开画刊,新颖而价廉(较画报而言)。 《启蒙画报》及画刊开设有伦理、掌故、算术、时闻、动物、植物及国外趣闻等栏目。多是通俗易懂的文字,配以很形象的图画,使孩童容易接受和理解,并从中掌握多方面的知识。在开拓眼界的同时接受课堂上所没有的教育,得到课堂上得不到的知识和信息。由于内容充实,形式新颖又图文并茂,所以很风行了一阵。由于彭翼仲的“发配”,本刊于1904年停刊。 二三十年代,上海的连环漫画对北京有较大的影响。如叶浅予先生的《王先生外传》、张乐平的《三毛流浪记》、黄光的《牛鼻子》等,较此稍晚的还有张光宇的《西游漫记》、廖冰的《猫国春秋》、韩羽的《三个和尚》等。 尽管当时的儿童读物不少,“不过那都是面包洋点心,普通人家是吃不起的,而且吃了也不充饥,花了几百几千的金圆买得一册故事漫画等,一翻就翻完了”(周作人语)。家境差些的自是与之无缘,至于粮无隔夜者岂不更是天方夜谭。 小人书摊的出现恰恰弥补了这一不足。北京城早年的小人书摊很多,有的在自家门前搭个小席棚,备两条长板凳即开张营业。小人书摊的主人大都有些文化,他们把买来的小人书封面撕下来,整齐地排好,贴好,在下面分类编上甲××号,丙××号的次序。用洋灰纸袋将撕掉皮的小人书重新包装好,正面用毛笔写好一笔一划的楷体书名,侧面则写上与封皮相应的号码。读者根据封皮选好书后,指给摊主看(儿童不识字者不能报号),摊主会马上从书堆中拣出你要的那本书,几个人同时借阅也不会弄错。 看小人书的方法有两种:一为阅,一为租。其价格在解放初期为:看一本一分钱(薄的或过时的一分钱可看两本);租则一天为限,每本三分钱(过时的二分钱)。租书或用户口本登记注册,或收押金三角(其时的小人书价格通常每本都不会超过三毛钱),以此法防止丢失。 解放前的小人书目有成套的《礼拜六》、《封神演义》、《红楼梦》、《孙悟空》等,也有更多的是单本的书籍。解放以后,出版了不少关于革命英雄事迹的有益于儿童身心健康的连环画,如《刘胡兰》、《黄继光》、《罗盛教》、《董存瑞》等。还有《鸡毛信》、《红孩子》、《小兵张嘎》等反映战争时期的小人书。1951年9月成立的人民美术出版社曾出版发行了大量的此类连环画,当时的许多老画家也都加入了该社(如任率英、卜孝怀、王墨浪等),参与了绘制连环画的工作。社外的一些知名度更高的画家,如徐燕荪、刘继卤、吴光宇等人也被特约绘制。吴光宇的《杨志卖刀》、李大成的《黄花峪》等都是社外画家所作。 老画家徐燕荪在1957年被错误地打成“右派”后,生活条件急剧下降,一时竟以画连环画维持家用。他为人民美术出版社绘制了《三打祝家庄》,为天津美术出版社绘制了《游园惊梦》等。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他的署名权也被剥夺,取而代之的名字是“昨非”——“昨天的不是”。戴着这顶“不是”的帽子,徐燕荪于1961年11月含冤而逝。此外任该社连环画组组长的著名女画家王叔晖也曾绘制了《木兰从军》、《杨门女将》、《梁山伯与祝英台》等许多佳作。其时,该社还出版了成套的《水浒》、《三国演义》、《西游记》,深受广大青少年读者的欢迎和喜爱。在这一时期出版的还有许多电影片的连环画《国庆十点钟》、《羊城暗哨》、《李双双》、《英雄虎胆》等等。 著名评剧表演艺术家新凤霞就是从看小人书起步识字的,而今她已出版了十几本书籍。 谈到小人书,新凤霞回忆说:“1949年,翻身解放了。当时有一个口号‘向文化进军’,就是我演《夫妻识字》的时候。我觉得只有有了文化,才能够读书识理,就参加了扫盲班。可认的字太少,只能看小人书,就常去租小人书。后来侯仁之先生在我那小屋的窗台上发现了一排小人书,就问我:‘这是谁看的书?’我当时得意地说‘是我看的’,‘我可爱看这些书啦!’侯仁之先生问我:‘你怎么看小人书?’我说:‘我不识字,不会看书’……侯仁之先生走后不久,有两位同学到我家送来了一大包书。说是侯仁之先生让送给我的,我一看是看图识字,有图有字:人、手、足、刀、尺……我可高兴啦!我从中真是受益不浅啊!以后我还向我常去租书的那个小人书摊的胡大爷(他叫胡吉生)建议:让他们也在小人书摊上准备点看图识字的课本,胡大爷后来还真的这样做了,挺受欢迎。我自己也挺高兴,我也觉得办了一件好事。” 笔者幼时也是一位徘徊在小人书摊前的人,我常去借书,看书的那个书摊在鲜鱼口里的豆腐巷。摊主姓陈,其时有60多岁,戴着老花镜。书摊离他家很近,是摆在胡同里一块较宽敞的空地上,有四五平方米的样子。在他那儿看书要守他自己定下的规矩:不许打闹、不许交头接耳、不许私下在摊上换书,租书必须得在下午5点钟前还回来(如他不出摊,可还到他家里去),否则押金不退……每次去那儿看书,他都问:“这么早就下学啦?没逃学吧!功课做完了吗?”记得有一次,一个小伙伴因没做功课来这儿看书,他的母亲找到书摊,责怪孩子,使陈老先生很下不来台。自那以后,他就开始了每天每人的照例“审讯”,而后才借书给你。往事匆匆,陈老先生想必早已做古。前几年有事路经原来摆书摊的空地,一座不大的男厕取而代之,而样子不是新建的,怕有20年光景啦!我在此驻足片刻回想颇多的童年记忆。不知怎的,近二年又兴起了小人书,还出了《水浒》、《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的“四大珍藏系列”,我捧过看了看,书价高得令人咂舌,怕是陈老先生在世也买不起的啦!那书摊岂不就…… 从小人书中受益者自然不少,我的邻居朱普达幼时善画,就是从描绘小人书而走上绘画道路的。如今他工作在宁夏,在一家出版社作美编,用他的双手为孩子们奉献精神食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