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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冰糖

2002-12-1 11:00| 发布者: 翟鸿起

    明明是“冰糖葫芦”嘛,怎么给颠倒过来啦?在我幼时住的街巷里,每到初冬季节,便可听到这种叫卖声,一反一正地吆喝。
    每天下午三点左右,小贩挎一个椭圆的木制提盒,面上是玻璃镶柳木框的盖子又叫圆笼,提盒内装亮晶晶的各色糖葫芦,光是山里红做的就是三种,生、熟和带馅的,其它品种如:山药、柿饼、海棠果、桔子瓣、山药豆、去皮荸荠、黑枣等十多种。
    所谓冰糖,其实大多是砂糖。蘸糖葫芦熬糖工艺,大小是个技术活儿,火候至关重要,欠火白糖翻砂,蘸出来就像花生蘸,而且发粘;过火的糖葫芦,外边的糖倒是挺脆,可入口发苦,颜色也重。
    熬糖必须用红铜或黄铜的勺,待糖到了火候,将穿成串的葫芦在糖锅上面翻起的沫子上一转就得,说是蘸,实是转,真要是在糖锅里蘸那得多少糖?卖多少钱一串?再说那也不见得好吃啊?山里红的葫芦,用热糖一烫,外面薄薄一层脆糖皮,入口就不那么酸了,那才有吃头哪!蘸好后,往事先擦净的石板上一拍一拉,就得。冷却后,拿起往草把子上一插,每串都顶着一片玻璃脆,甭说吃,就这一看都过瘾。
    过去的红果葫芦没有不去核的,在红果的腰处,即如地球仪的赤道线,小刀一转,将核取出,果子还不能成两半拉。串竹签,备用。顶果必须是较大的果子,且大小均匀。常言说得好:“货卖一张皮”,小小一串糖葫芦,有点学问,哪像刚刚开放时那样,某些小贩,只顾赚钱,那果子连洗都不洗,照直往竹签上穿,不去核。可缺了德啦!买一串糖葫芦,边吃边吐核麻烦不说,不雅不卫生,小贩偷工给人们带来那么多的麻烦,最讨嫌的是那山里红的籽,粘在鞋底上,那份别扭就别提了。说实话,打从开放后,我就给孙女买过两串山里红的糖葫芦,我是一口都没吃过,因为我总觉着味儿不行。还听说有的小贩用生山药就蘸糖,这简直是胡闹嘛!
    熟山里红、熟山药、熟山药豆的糖葫芦必须把原料蒸熟才能蘸糖,那带馅的三个红果,要的是功夫钱。将山里红去核,掰开呈张开的蚌壳状,将豆沙馅填入抹平,在馅的周围镶上一圈瓜子仁,中间加一小块金糕,插签蘸糖。这支糖葫芦红、白、黑,中间一点红,糖壳亮晶晶,简直是工艺品,使你不忍心把它吃到肚里去。
    当时北京蘸糖葫芦最负盛名的有两家,一家是东安市场的摊商,一家是琉璃厂的信远斋。
    东安市场北门往南不远,有一家食品摊,农历十月,这家的糖葫芦便上市了。晚间上百瓦的灯泡,照得如同白昼,玻璃阁子后面镶一块大玻璃镜,擦得锃亮。阁子里台阶式的插板上插着各色果子的葫芦。这家经营的糖葫芦果子个大,没有虫果,糖熬得合适,入口酥脆不粘牙。经营者约四十多岁,身穿白布上衣,系围裙,脸刮得干净,头发理得整齐,手拿一把硬毛甩头掸子,就这一手,使不明真象的主顾蹚目结舌。谁都明白,那糖葫芦要是熬得欠一点火候,用鸡毛掸一掸,那葫芦上岂不粘满了鸡毛?带毛的糖葫芦谁敢买呀?别看他拿着鸡毛掸子,可谁也没看见他用掸子掸那糖葫芦一下,这是专门给主顾看的,意思是告诉您他蘸的葫芦火候好,绝对不粘牙。据说他蘸的葫芦,扔在地面上不沾尘土。话这么说,谁买一串糖葫芦往地下扔啊!这就是广告,甭嚷嚷怎么怎么好,有这一手就使主顾信得过。吆喝“葫芦儿——刚蘸得!”这么一来,他家的糖葫芦可就驰名北京城了,好像逛东安市场不买他一串葫芦吃,就总觉着缺点什么。
    另一家是和平门外东琉璃厂西口路南有一家驰名的北京老字号——信远斋(今汲古阁旧址),眼下知道他家的酸梅汤驰名海内外,可是知道他家的“糖墩”的人就不多了。信远斋的糖墩独具特色。信远斋萧姓经营者,在20年代末,恢复了清咸丰年间创制的糖墩,自此享名遐尔,驰誉京都。
    糖墩的制作很简单,但构思却了不起。一根两寸长的细竹签,穿一个大红果,蘸糖,成为独果的葫芦,因为是独果,就说不上葫芦了,就叫“墩了”。其实“糖墩”这个名字,是天津卫的名称。信远斋的糖墩,糖厚、果子大、入口酥脆、沙沙作响,味道甜而不腻,酸而不“倒牙”。至30年代中期,在京城颇负盛名。可是“糖墩”这个名副其实的名称,却始终没有叫响。而信远斋的糖葫芦,老北京人都知道。只要有“信远斋”这个金字招牌就齐了。“糖墩”两个字,天津卫的人叫着顺口,特别是那个“墩”字得走儿化音,尾音还得往下走,才是真正的天津味儿。由此可以看出,风俗、风味,不是某个人强加上的,要听其自然,它是多年形成的,顺人情者,存;扭人心者,亡。要不“糖墩”两个字,为什么在北京就是叫不起来?这也叫规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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