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道湾本是北京城一条不起眼的胡同。它是前公用库中间一条七弯八拐的小胡同。只因为鲁迅和其弟周作人住过而出名。现在阜成门西三条的鲁迅故居我参观过,已修得很好了,可这八道湾11号却破落得不成样子。不是有关部门没有规划,只因种种原因,几议未决,不好说。鲁迅在此住了四年,而周作人在这儿住了48年之久。 梁实秋先生曾这样描写过周作人的书房:"周作人先生在北平八道湾的书房,原名'苦雨斋',后改名为'苦茶庵',不离苦的味道。小小的一幅横额是沈尹默写的。是北平式的平房,书房占据了里院上房三间,两明一暗。里面一间是知堂老人读书写作之处,偶然也延客品茗。几净窗明,一尘不染,书桌上的文房四宝井然有序。外面两间像是书库,约有十个八个书架立在中间,图书中西兼备,日文书数量很大”这院子里"既使是在严热的夏天,它也庭院寂静,高树蝉鸣,天气虽热,感觉清爽。"真是一方与世无争的净土,好一个幽静宁谧的环境。但自周作人从南京老虎桥监狱出来后,苦雨斋一变凄清冷落,"苦茶"则变成"苦果"了。周作人想带罪立功,到后来都无立足之地了。他于1967年5月16日死于此宅一隅。 今天的八道湾什么样?我带着神秘感来到这无人问津的八道湾11号。原来它就在我常来的公用库私人弹棉花铺旁边。没有大门,只是个砖头小门。我走进去一看,院落十分破旧,但庭院深深,难于叵测,我走到中院就走不下去了,只得退出来。再往前行,来到一个11号旁门。见一个老头刚刚买菜回来, 他就住在此院。我忙向其询问。那老人把我从小后门带进后院最北头的一间小房前站住。老人喊:"有人在家吗?"一个胖胖的女人从门里向外探探头。我刚要上台阶,迈门坎儿,只听那老头在我身后喊:"进门快把门带上,她家养着十几只猫呢!"我入室,见地上、桌子上跑得到处都是猫。在低矮的凳子上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穿得很破的老太太。我忙上前与她打招呼。老太太姓张,是这院的老住户。我说明来意。老太太让她女儿(正在喂猫)领我去看鲁迅、周作人住过的地方。她那胖女儿放下喂猫的碗, 我赶忙跟随她出屋。那呛人的猫屎味已使我喘不过气来。由她带路,我们从后院走到中院,她边走边指给我看:"这是周作人的书房,叫'苦雨斋';这是周作人死的住处;这是鲁迅先生原书房,他在这里写了《阿Q正传》。"我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貌皆无,现在都是别人住的小屋,而且七遮八挡毁得不成样子。据说,这院住着30多户,百十口人。自地震后,家家门前私搭乱建自设围栏、围墙。比大杂院还大杂院。那高高的白杨,早已低头沉默。时过景迁,人已下世。周作人和他的“苦茶庵"已变成被人遗忘的角落。据老街坊讲:"文化大革命,红卫兵来这折腾了一阵子,在中院和后院批斗周作人和他的儿子,连他的保姆(就是那个张老太太)也受牵连。现在张老太太说起鲁迅理直气壮,说起周作人心有余悸。 历史毕竟是历史,我不想给历史做什么翻版,也不涉及周氏兄弟的恩恩怨怨,更不为抢救谁的故居而呼唤。但看到两位名人的物证已成废墟,总觉着丢了文化味。这么破烂不堪的院落,在21世纪的北京恐怕是很少见的,和对面的东冠英小区是天壤之别,和国际化的大都市不相匹配。这里住的大多是贫民,他们何时会盼到危改呢? 走出八道湾,真是一言难尽。"苦"味十足的八道湾哟,它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风霜雪雨,留给后人的难道只有废墟和不存在了吗?我想:历史写下的不光是这里的香车宝马,贵宾云集;也还有那光荣和耻辱……也会留下那闲适、怡美的文字,让后世像品"苦"茶一样,咂摸那"苦"的深沉和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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