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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镖客

2002-12-1 11:00| 发布者: 方彪

    镖师和镖客的区分,首先镖师是职业,镖客是副业。客者,客串也。其次,镖师是商业性雇用,镖客是“帮一把”。肯帮一把的原因很多,“穷帮穷,富帮富”是最正常的现象。镖客都有自己的本业,在街面上虽不是头面人物,也属体面人物,是“叫得响,踢得开的主”。而且在武林之中小有名气,有一帮哥们,有一伙徒弟。具备上述条件,为人又仗义,街面上有“嘎杂子”的闹事,当然是有能力制止。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人世间的土地爷——保一方平安。镖客虽系客串,但也不能总是白唱。对送来的“心意”不会拒收,但也不会去收“保护费”。正因如此,镖客是街面上的体面人物。写镖言镖,既然写老北京的镖行,也就把这种体面人物收了进去,名之为“镖客”。概而言之,镖客就是客串镖师。

 

后门桥桥神爷——专栽镇桥公

    京油子在茶馆里侃大山,人们常揶揄不受欢迎的侃爷“得了,您这是要饭的打官司——没的吃,有的说。”谁都知道,“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所以要饭的没有资格,也没有可能和人打官司,到“大堂上论论理。”可是直至清末进行官制改革之前,北京常常发生要饭的打官司之事,而且诉讼对象大多是阔商。

    北京要饭的虽无统一组织,但有帮派、团伙,并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各自在自己的地盘上要饭,其方式归纳起来不外三种,即“善要”、“哄要”、“恶要”。

    “善要”是最普通的方法,采用这种方法要饭的大多是老弱病残或妇女小孩。这些人沿街乞讨,挨户恳求,用最能打动人心的言辞乞求怜悯。

    “哄要”也是一种比较普遍的方法,凡遇住户有喜事,即云集门前唱喜歌讨赏钱,以致妨碍婚娶的正常秩序,户主只好出几个钱来送晦气。

    “恶要”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趁年节吉日,闯门入户,不给钱就不走,给少了也不走,公然对户主声称:“要饭的好打发,也要看个时辰……”户主怕和要饭的发生冲突沾上晦气,只好伤点小财。

    另一种情况是由“哄要”发展成“恶要”,开始时一群要饭的聚集在某商店前进行“哄要”,碰上店主“不开面”,或出手太吝啬,便故意制造冲突,借机扭住店方伙计撞头,声称:“撞死在你这里,”接着就自己弄破鼻子,抹一脸血,再趁机把藏在怀里的红颜色瓶倒翻,弄得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躺在地下装死。其他要饭的则高呼:“打死人喽”!“出人命啦”!一时围观者如堵。店家要是识相,便赶紧破财消灾,但事态发展成这一步时,绝不是几个小钱可以了事的,只好实实在在地破费一番,才能让这群“恶要”的乞棍抬“尸”走人。

    有时倘若双方争执不下,惊动了“地面上”,派练勇、街兵前来“弹压”,或是乞棍们抬“尸”上堂,到衙门口喊冤,变“私了”为“官了”,要饭的也就“没的吃有的说”,打上了官司。

    要饭的打官司,大老爷当然不会坐堂亲审,而是叫刑房来处理,刑房的职掌相当于现代公安局司法科或初级法庭。刑房的师爷、吏目们对要饭的打官司的处理方式是“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将双方“肇事”者一同锁拿到案,甚至一同在衙门前戴枷示众,并不忙着审理。

    这时店家只好请客、送礼、托人情。只要银子花够了数,大老爷不用坐堂(开庭),案子在刑房也就结束了。要是店家不开面,案子就会扩大化,大老爷就会开庭审理,店家可就要大倒其霉了。因为刑房师爷捞不到贿赂后异常气恼,早把案子“诓”好,单等开庭时让店家入套。所以上堂后要饭的振振有词,真是没的吃有的说,于是一堂结案,店家的后果可想而知。不但伤财,还要丢人,甚至被绳之以“法”。

    即便是店家的门子大、路子宽,把这场官司打赢,但堂堂“大掌柜的”竟然和要饭的一起对质公堂,也是贻笑大方,“沾了一身晦气”。况且要饭的也不怕输,官司打输了也不过是在店门前由官差押着戴枷示众,店主人还要用好酒、好肉款待“差爷”。对要饭的来说,最严重的后果是押解回籍,但大老他也不愿干这种傻事,因为要饭的身上无油水可捞,大老爷不但要给“解差”发“出差费”,还要给要饭的赔上几个饭钱,真是得不偿失,官司要赢到这一步,店方在大老爷身上的孝敬也就可想而知了。

    位于地安门和鼓楼之间的后门桥,是老北京的商业区,亦是要饭的云聚之所。要饭的面黄体瘦,整天在桥边一蹲,时人谥之为镇桥侯。著书言及乞丐,有伤及大雅之嫌。其实,对城市的研究而言,乞丐是一个颇能反映实质的切入点。首先应探讨的是什么人沦为乞丐,因为乞丐是“自由民”,不承担封建义务。其次是一个城市能容纳乞丐的数量,直接反映了城市的人口构成、经济结构,以及“繁荣”的基础。再其次是市政当局对乞丐的态度,最能反映出社会是处于上升时期还是没落时期。故一些研究城市的专著,均有关于乞丐的章节,写老北京的镖行,也就不能不言及乞丐。

    北京的乞丐有两大帮,南帮以天桥为聚集点,南帮乞丐大多是家乡遇水旱之灾而流入京城的饥民。进京后有“打工”的追求,也不会久滞,灾情一过也就返乡务农。北帮以后门桥为聚集点,是职业乞丐。职业乞丐以要饭为业,无打工的追求,沦为职业乞丐之前,大多是“游手之徒”。后门桥和掌管京城治安的军政机关步军统领衙门近在咫尺。嘎杂子们都有法制观念,更有“眼力见儿”,闹事很会选择场合。故后门桥一带“社会治安好”。但旧京治安机关有个不成文的土政策——不惩治要饭的。这种土政策的形成并不是出于恻隐之心。而是要饭的既敲不出钱来,又榨不出油水,“把叫花子收监,他倒有饭辙了。”在这种思想指导下,要饭的打官司能当原告,当不了被告。商界、民界不堪要饭的骚扰时,只好“打点打点花子头”,所谓的花子头,就是“丐帮帮主”。旧京的“花子头”并不是电视剧中丐帮帮主的角色。概而言之“花子头”有两手,一手是“打”;一手是“养”。“打”是手持“龙鞭”,在固定地盘上见要饭的就打,打服了,也就调教出来了——按月上交“孝敬”。“养”是给要饭的提供冬季住所。职业叫花子四季滞留城区,冬季是老天爷“收人”的季节,更是“收叫花子”的季节。一夜风雪,街头巷尾总要出现一些“路倒”。这些“路倒”大多是叫花子。德胜门外后九条一带是旧京城乡两不管地区。花子头在这一带建造低矮的土坯房,时人称之为“鸡毛小店”。春、夏、秋三季租给“打工”的,冬季“打工”的都还乡了,“小店”也就成为了叫花子的“冬宫”。“冬宫”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鸡毛,这层鸡毛也就是叫花子的鸭绒垫、鹅绒被了。叫花子住“冬宫”也不是白住,要按例“孝敬”。光凭着打一手,很难成为丐帮帮主,虽说叫花子是贱骨头,不怕打,但也不能真打,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京城是“首善之区”,“法制社会”,要是失手打出人命,后果亦难设想。建“冬宫”广收京城叫花子,帮主之尊也就“势之必然”。旧京城乡不管之地有不少“鸡毛小店”,所以帮之多也是车载斗量。要饭的被时人谥为镇桥侯,丐帮帮主也就被谥为镇桥公了。

    后门桥的“桥神爷”,姓佟名国泰,原系清廷护军军官,掌地安门之守备。佟国泰是善扑营出身,凭功夫挑了乾清门六品带刀侍卫,后因误差丢了侍卫的前程,发到地安门来效力。地安门是皇城北门,清末时的“守备”,也就剩下“晨启夜闭”了。佟爷虽然左迁“闲差”,可是照样吃粮领饷——福利待遇不变。所以也就有“塞翁失马”之感。早上地安门一开,佟爷第一个到天汇轩来喝早茶,一坐就是一上午.下午没事又到一溜胡同广庆轩听评书。后门桥虽然不是护军营“防区”,可是街面上的事“门清”,附近商、民两界没有不认识佟爷。街面上有什么事,佟爷出面准能摆平。八旗兵丁最讲等级制度,步军营礼敬护军营,护军营礼敬亲军营。因为亲军营驻守紫禁城,护军营驻守皇城,步军营驻守内城。步军营的巡兵,佟爷挥手就能叫过来,护军营出地安门缉拿歹人,步军营决不会干涉。但佟爷摆平街面上的事,不是靠官威而是靠声威。先声夺人,胜过官威压人。

    “辛亥国变”之后,佟爷成了一介布衣,无饷可吃,无俸可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佟爷不会像八旗兵丁那样即刻沦为城市贫民,左思右想之后,在后门桥路东凭了三间门脸房,开了一个“国泰布衣店”。意在说佟国泰沦为布衣,开店谋生。这个“布衣店”经营的范围极广,实际上是个旧货拍卖行。民国时期八旗各阶层人士大多靠典当度日,当铺的经营方式是——黑到家。相对而言,“拍卖行”还是比较“公平”。所以“国泰布衣店”的生意兴隆。有势是爷字辈的人物,有钱也是爷字辈的人物。“国变”之后,佟爷在后门桥一带,依然是个响当当的角。呼则应,叫则响。善扑营、护军营的一些旧人,由于“没有了营生”,投到了“国泰”来“住闲”。住闲就是“在柜上吃饭,能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月底开点零花钱。”用时下语来表示,就是“不下硬指标,没有死定额”的三线工作。在国泰“住闲”的人大多是“练家”,有些拳脚上的功夫。所能干的活也就是“值个夜班”,“当个保安”。

    清代的警察有“看街狗”之称。究此称之所出是“管的事太多、太杂”。仔细推敲这个称谓,贬中有誉。“街”毕竟是公共之所。袁世凯的警察政治倾向越来越明显,由“看街狗”沦为“看家狗”——只给主子看家,其他的事——管不着。警察不管,老百姓就得自己找辙。警察最不爱管的人,就是要饭的。遇见要饭的闹事——绕着走。免得招一身虱子,沾上一身晦气。要是把要饭的带回“段上(派出所)”,准得挨上司一顿臭骂。这也不足为怪,要饭的都进了号子,京师警察厅非破产不可。因为无人给要饭的交饭费,更无人出资保释要饭的,赔本的生意,警察哪能干。在这种情况下,后门桥一带的“镇桥侯”猖獗一时。国泰布衣店虽然有能力让“镇桥侯”横着出店门,但这终究是治标的一时之策。而且是下策中的下策,因为怕招一身虱子,沾一身晦气是人之常情。佟国泰为了谋求国泰的安泰,想出了治本之策——擒贼先擒王。

    “镇桥公”虽然不属体面的职业,走在街面上尚能属于体面之人,居家处邻也给街坊们以“正经人”之感。“镇桥侯”是光脚的,“镇桥公”是穿鞋的,虽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之说,那是光脚下的联合起来造反了。在正常的情况下,还是光脚的怕穿鞋的,“镇桥侯”更是如此。因为“镇桥侯”并不打算造反,想造反的人也不会沦为“镇桥侯”——职业要饭的。既然“镇桥侯”听命于“镇桥公”,对“镇桥侯”的越轨之行,惟“镇桥公”是问。所谓的“越轨”,首先是变行乞为讹诈。其次是干扰商家的正常经营秩序。再其次是向顾客行乞时有骚扰行为。凡是“镇桥侯”有上述行径,佟国泰就派人把“镇桥公”拘来“立门示众”。这是后门桥地区商民联防会议上制定出的土政策,由佟国泰负责执行。凭软硬两手当上“镇桥公”,绝不是善类,把“公爷”拘来,也得凭软硬两手。软活是在四邻面前给“公爷”留着面子,客客气气的请“公爷”上骡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接“公爷”赴饭局。但进屋时就明示政策,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请“公爷”跪在车前板上上路。硬活是出手就把“公爷”制住。武混混多少练过几手,制住“公爷”要“麻利快”,不能大打出手。要着实地让“公爷”吃点苦头,使其心态彻底挼了。但一定不能弄出外伤来,特别要注意保护公爷的“脸蛋”别挂彩。“公爷”被拘到国泰后院时,十有九个真挼了,连声告饶。佟爷“升堂”历数“公爷”管教不严之过后,责令“具甘结(写悔过书,保证书)永不再犯。”公爷在“甘结”上画押之后,佟国泰的口气也就缓和了下来,指着“公案”前的木枷说:“这玩意已给你备齐了,本应让你戴枷立门示众,看你还知趣就免你这一回。我也知道你要戴上这玩意站上两个时辰,这‘公爷’也就甭当了,”这番话是软中带硬,“公爷”听罢千恩万谢而去。

    有的“公爷”想逞逞横,进门后破口大骂:“国有国法,老子犯法有警察管……”佟爷把“公案”一拍,说:“好!我这就送你进号子,叫花子吃不上牢饭,我看你是吃定了,这饭钱我给你付了。坐到头发二尺长,出来后也别开鸡毛店了,径直到德胜门外去住鸡毛店吧。”公爷这时如梦方醒,要是进了号子,鸡毛店一定会易主。出牢后也就由花子头变成叫花子了。于是连声告饶。对“逞横的”不能太客气,一定要让他从屋子里爬到院子中央以示惩戒,但不能硬逼着他爬到大街上去,“公爷”一旦爬到了大街上,面子扫地了,心也就真横了下来。“公爷”爬到院子中央后,趴在地下直央告:“杀人不过头点地,今我已经栽到这份了,我给您磕头,就算头点地,您放我一条生路,我也好替您看着这群叫花子,免得他们再惹您生气。”

    “镇桥公”们都栽在了佟国泰的手里,后门桥一带的“镇桥侯”也就夹着尾巴要饭了,大街上虽不能说秩序井然,但买卖双方均免去了“侯爷”们的骚扰。佟国泰也就一举成名——被誉为“桥神爷”。

    《京师警察厅请愿警条例》颁布之后,有钱的人能雇佣警察来充当保镖。东安市场、东四商场、西单商场等新型商业集团均雇佣警察维持治安,叫花子被“二尺半”拒之门外。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花到了,警察也就当然不怕“招一身虱子,沾一身晦气”。民国六年(1917年),京师警察厅“想开了”,与其给商人充当“请愿警”,不如自己下海经商。于是在什刹海开办了荷花市场。警察厅办市场,叫花子当然不敢来骚扰。从商业布局上来讲,荷花市场和后门桥商业区本为一体,所以后门桥的商家沾了荷花市场的光,佟国泰的桥神爷也就没当上几年,但旧京依然留下了“后门桥桥神爷——专栽镇桥公”的歇后语。


小石桥石子宽——绕着走

    清末之时,正黄旗、镶黄旗所驻的北城地区已沦为平民区。旧鼓楼大街地接北城根,街北头路西有两条比邻的胡同,名为大石桥、小石桥。这两条胡同均不长,可是胡同里有几户显赫的宅门,东三省总督赵尔巽、热河副都统瑞祥、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桂端开邸大石桥,荆州将军志尚、内务府堂官东杨家、邮传部尚书盛宣怀列第小石桥。拈花寺、嘉慈寺、广济寺、护国关帝庙等寺院也都集于这两条胡同之中。旧京谚语有“在京的和尚出京的官”之说。京中高僧多是王公大臣的“替身”,故无人敢惹。京官出京就是钦差驾临——八面威风。其实,官在京城之中也是令小民侧目,只是出京更威风而已。既然小石桥胡同属于官僧两界的住宅区,嘎杂子是有“眼力见儿”的主,不会前去自讨没趣。

    安定门至德胜门一线的北城根,系“三条之乡”。即东绦胡同、中绦胡同、西绦胡同。旧京有“穷德胜门,恶果子市、不开眼的绦胡同”之说。清末,绦胡同尚遗不少旗房,是两黄旗下层的居住区。两黄旗在八旗之中序位最高,《辛丑条约》签订以后,清廷财力不支,八旗兵丁的钱粮多半数发放。在旗之人陷入贫困之中。盛宣怀在办洋务中发迹,虽然位居一品高官,但“旗门大爷”视其为“爆发户”,“没有根基”。自己虽然已经破落了,但老祖宗是跟着顺治爷从龙入关的主,有大清在,咱就是爷字辈的,想让爆发户“也知道知道,眼里不能没咱们爷们。”殊不知盛宣怀能进京出任邮传部尚书,当然有他的政治背景。简而言之,这个超级大买办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洋人”是他的后盾,又得到封疆大吏们的支持,庆亲王更是对他垂青,可以说是“甚有根基”。住在西绦胡同的“旗门大爷”,本是井底之蛙,不知盛大人何许人。所采取的行动实在可笑。五十年代初期,旧鼓楼大街的王记茶馆中还有人常谈及此事。

    十几位“旗门大爷”,有的翻到了箱底,有的借来了“行头”,把自己打扮成了体面人物。互相端看,一个个器宇轩昂,一行人也就直奔盛府而来。其目的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到姓盛的门前亮亮份儿,叫他眼里得有咱爷们。虽不求按月打点打点,也得三节意思意思。一路之上你一言我一语,也就互相打了气,壮了胆。到了盛府门口,有扬去直入的气派。没想到门房二爷就是四个字“挡驾”、“送客”。挡驾就是“不让进门”。送客就是“滚蛋”。旗门大爷的脸面算是丢尽了。说什么也得找回面子,非跟他说清这个理不可。赵二爷挺身而出说:“这北城根是咱爷们的地盘。你们东邻杨大人住着,我们没的说,他老人家是内务府堂官,祖上是康熙爷的御前侍卫……”赵二爷的话还没说完,佟三爷就把话接了过去,“知道吗,这地方是旗地,属正黄旗,是顺治爷定下来的,就算盛大人是强龙,那也得礼敬礼敬我们爷们,他得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道理。”“三哥说的对,咱哥们就是挑眼来了,既然来了,就那么好打发?不摆上两桌,吃完了后定个章程,哥们能走吗……”门房二爷是江苏人,旗门大爷说的这个理根本听不懂,一气之下就关门了事,把十几位爷晾在了外头。满八爷可急了,说:“咱哥们要窝了回去,以后也就别在街面上混了……”

    旗门大爷们深思熟虑后,想出了一条绝妙之计,在盛府门前摆了一座“金笼阵”。所谓的金笼阵就是把十几个鸟笼子横在盛府门前,布阵完毕后,互相拍手相庆,共道:“让姓盛的出出入入得绕着走。”“要是不小心碰坏了我们笼子,惊了鸟,得赔银子。”“我这宝贝蛋他可赔不起……”按旗门大爷的思维方式,鸟笼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笼中之鸟更是至高无上。在茶馆中说崩了要动手,也得先把“宝贝蛋”请走,而且是谁的笼子谁拎着,别人动不得。这是旗门大爷的游戏规则,盛宣怀护院的镖师可不懂这些规则。门房二爷看到“金笼阵”后,也就把“破阵”之役交给护院镖师了。这位镖师石名达,字子宽,其体态确实有“宽石子”的气派,如同一尊弥勒佛。故有石佛爷的绰号,石佛爷度出大门后,环视了门前的“金笼阵”,立于阵后的旗门大爷对这尊石佛并未放在眼里。多以为是厨房二爷出来看鸟来了。不料石佛爷一转身,十几个鸟笼子均不翼而飞,想不到“宽石子”竟然有旋风腿的真功夫。旗门大爷这时真是急了眼,“忽啦”一声,一拥而上。但还没明白过来,又都倒在了地上。只有身子骨单薄的那五爷没敢上,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两眼发直,手里的袖球也不转了。关六爷从地上爬起来后,抢过那五爷手里的袖球,就向石佛爷飞去。石佛爷稳稳当当地把飞来的袖球接住了。说了一声:“这玩意儿是什么呀!顺手向石阶上摔去。只听啪的一声,袖球粉碎,紧接着“咕嗵”一声,那五爷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这袖球是羊脂玉的,是我祖上从乾隆年间传下来的……”

    旗门大爷铩羽而归后,聚在北药王庙后墙商量对策,有的说:“找巡警去”。有的说:“到北衙(步军统领衙门)去告他。”一个明白些事理的人说了半句明白话“我看还是打听打听姓盛的来头再说吧。”两天后消息打听出来了,“姓盛的有来头,进庆王府都不用递贴子。”

    旗门大爷最讲面子,面子既然找不回来,也就自认晦气。从此不走小石桥胡同,故旧京留下了“小石桥石子宽——绕着走”的歇后语。

    常言道:“不打不成交。”几年之后石佛爷和旗门大爷便交上了朋友。辛亥爆发后,盛宣怀东渡日本,民国五年(1916年)病故。盛病故之后,家人移居海外,盛宅易主。石佛爷就在盛府对面的关帝庙中当了“看庙的”。盛家移居海外时给石佛爷一笔安家费,是个不小的数。石爷在关帝庙中看庙,只是图个住处,关帝庙已败落,没有什么可看的,手中不缺钱花,晚景还不错,在大小石桥一带,俨然也是个人物。没事时在茶馆一泡,大酒缸一坐,没几天就和旗门大爷混熟了,只有那五爷和石佛爷有些解不开扣,总报怨说:“我的两个宝贝(鸟笼子和袖球)都毁在了这臭石子的手上,让人肝痛。”大家听了后都是一笑了之,石爷亦然。久而久之,街面上有什么事,只要石爷出面,就能摆平,土混混闹事,店家多请石爷来关照一趟。嘎杂子虽嘎,但还没人敢跟石爷动胳膊叫横,一方平安,多有仰仗。石爷是庙寓的单身汉,旧鼓楼大街一带的饭铺、酒馆,对石爷也多有照顾,“只收个本”。

    “七七”事变后,石爷打了日本浪人,被抓进了宪兵队,吃了不少苦头。出来后决定回乡务农。石爷是苏北人,明眼的人一听就知道,石爷此行是去投新四军,跟日本人是豁着干了。大家聚在一起给石爷饯行,那五爷也来了。五爷是个斯文之士,再穷也得穿着长衫,秀才人情纸一张——写了一副岳飞的满江红和石爷话别。二人执手,竟是两行老泪,都是五十出头的人了。石爷道了声“多保重。”那爷嘴动了几下,灵与血终于碰撞到了一起,迸发出了心声:“您是个有用的人,我是个有良心的人,这副字是我写的,您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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