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茶馆,古称茶坊或茶肆,由来甚久。卖茶现象,始于晋。据《广陵耆老传》载,魏元帝(260—265在位)时,就有老妇人每天清晨提茶罐到市场卖茶。至唐,茶肆已出现于城镇中。宋代饮茶之风极盛,茶肆布满大街小巷,而且花样各异,竟相争奇。从北宋张择端所绘《清明上河图》中即可看到汴河两岸茶坊林立。元明之际,操茶肆之业者更多。至清代,茶肆极盛,种类繁多,星罗棋布,以北京西城论,相继出现了大茶馆、书茶馆、戏茶馆、棋茶馆、清茶馆、野茶馆、孕育了丰富多彩的茶馆文化。 大茶馆的特色一是规模大,二是贵族化。老舍先生笔下的老裕泰茶馆,给观众的印象可谓规模宏大、气势雄伟,但和以恢弘雅致而甲天下的天汇轩大茶馆比较,则相去天渊。 天汇轩大茶馆遗址,即今地安门大街东侧的天汇大院。清中叶时,该茶馆曾是步军统领衙门差役与八旗子弟的聚会之处。这些人坐吃皇家按月发放的钱粮,公余或酒足饭饱后,则来此茶馆消遣。 步军统领衙门,俗称提督衙门,位于天汇轩北侧帽儿胡同西口45号(现为实验话剧团宿舍),其职官曰步军统领,全称为提督九门巡捕五营步军统领。掌管由满洲、蒙古、汉军八旗兵二万余人和绿营兵一万人组成的步兵营,负责京师正阳、崇文、宣武、安定、德胜、东直、西直、朝阳、阜成九门的内外巡警和守卫。职任隆重,一般以亲信的满洲大臣兼任。通常辖满洲等八旗兵时称步军统领,辖绿营步兵时称九门提督,实则为一人。统领(提督),为正一品,为地方武职最高长官,下辖副将(从二品武官)、参将(正三品武官)、游击(从三品武官)、都司(正四品武官)、守备(正五品武官)、千总(六品武官)、把总(七品武官)等将领。 当年的提督衙门,就在万宁桥(俗称后门桥)东北隅,与天汇轩近在咫尺。因此,各级官员及兵丁都是茶馆的常客,或休憩品茗,或查访民情,或蹲坑儿办案。天汇轩基于客观需求,遂将房屋扩建至上百间,辟有雅座、庭院、制作满汉饽饽的炉房(所制糕点售予茶客)以及停放大鞍车的停车场。茶馆内外,人欢马叫,景象兴旺。 天汇轩大茶馆肇基于清道光年间,1912年“壬子兵变”时毁于兵燹,历时约140年。因其废址宽广逐渐形成地安市场,小吃、百货杂陈,兼有摆地卖艺者。市场颓败后,五方杂处,始称天汇大院。 就茶客的贵族化程度而言,堪与天汇轩大茶馆媲美者,当属地安门大街西侧义溜胡同路北的广庆轩书茶馆。书茶馆,即设书场的茶馆。清末民初,北京出现了以短评书为主的茶馆。这种茶馆,上午卖清茶,下午和晚上请艺人临场说评书,行话为“白天”、“灯晚儿”。茶客边听书,边饮茶,倒也优哉游哉,乐乐陶陶。 广庆轩原名同和轩,是京城首屈一指的书茶馆。当年,其环境幽静,修竹丛于庭宇,柳荫匝地,篱落绕屋,室内设朱红大漆八仙桌,黄铜茶盘,青花茶壶茶碗,洁净而雅致。涉足此间喝茶听书者,有旧王孙、书画巨臂溥心畲,大阿哥溥儁,末科状元刘春霖,九门提督江朝宗,《燕京岁时记》作者富察敦崇,以及清宫权监小德张、四十八处总管太监李乐亭等,这些人见多识广,谙熟历史,对评书艺人时有挑剔,故在此献艺者皆是评书界的庸中佼佼,且为赢得听众青睐而竞相使出浑身解数,从而促进了评书艺术的发展,造就了双厚坪、杨云清、潘诚立、田岚云、海文泉等评书艺术家。 比书茶馆更具娱乐性的是戏茶馆。这种茶馆在清代时称茶园,一度改称戏园或戏馆子,民国时改称戏院。北京资格最早的戏茶馆,首推明末开业于前门外的广和茶园,其次便是位于阜成门外桥头西侧的阜成茶园。该茶园始建于明末清初,咸丰末年由内廷升平署重修,成为简拔优秀伶人进宫当差预演的场地。 据史料记载,曾在阜成茶园演戏的名角计有四大徽班的程长庚、张二奎、卢胜奎、徐小香、杨月楼、梅巧玲、时小福、余紫云、朱莲芬、刘赶三、杨鸣玉、谭鑫培、黄润甫以及光绪年间的刘鸿声、杨小楼、陈德霖、王瑶卿等,这些名角均被赐为“内廷供奉”,享有丰厚的钱粮待遇。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阜成茶园毁于兵燹。 具有娱乐与竞赛双重性质的棋茶馆,既是弈林高手会聚的“棋艺沙龙”,又是一般爱好者观摩消遣的场所。北京著名的棋茶馆,首推西城义溜胡同路南的东和顺,因掌柜姓吉,排行第二,故俗称二吉子棋茶馆。该茶馆陈设典雅,收费较高,非阮囊羞涩者所能涉足。 民国期间,二吉子棋茶馆的座上宾有围棋名家汪云峰、过惕生、崔云趾、金亚贤,象棋国手那健庭、张德魁、赵文宣、谢小然、侯玉山等人。摆擂者所设的象棋排局又称“江湖排局”或“江湖残局”它是经过两代棋手不断研究、加工而排定的惊险、奥妙并设有层层圈套的局势。其规模分大、中、小三种类型,大型排局如:“七星聚会”、“鸿燕双飞”、等等,中型排局如“高马六出”、“炮打边城”等等,小型排局如“雪拥蓝关”,“金钩钓月”等等。这些名称典雅而富有战斗色彩的排局,都是由坐阵茶馆的名棋手根据《百局象棋谱》(清三乐居士著)、《心武残编》(清薛丙著)等古代棋谱摆设的。素不相识的棋迷们,可任选一种排局,一面品茶,一面厮杀。几十个茶座几十盘棋,弈者敲棋声脆,观者笑语喧哗。 以卖茶为主的茶馆谓之清茶馆。民国期间,位于长安街西头的龙海轩,护国寺西口儿的庆盛轩,阜成门内大街的天禄轩,都是生意兴隆的清茶馆。倒退五六十年前,北京城十分空旷,不祥现在这样拥挤的几乎透不过气来,所有的清茶馆都非常宽绰,桌凳疏置,空间开阔。大家伙你一壶“雨前”,我一壶“大方”,他一壶“毛峰”,闷透了之后才一碗一碗地细品,喝得塌实,喝得自在,喝得痛快,喝得够味儿,喝得肚子里空膛了,不用人催,自然四散,各奔东西。 清茶馆的茶客,自清晨至黄昏,有如走马灯,你来我往,络绎不绝;至于那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茶腻子”,则终日泡在茶馆里,长时间占着座位,而善良的掌柜从不对其下逐客令,恪守和气生财之道,竟至于此。 闻鸡而遛鸟者,作为清茶馆每天第一批顾客,给茶馆带来了繁荣和热闹,也为北京的民俗谱写了历史篇章。这些鸟迷们涉足郊野遛早儿后,进城先奔茶馆,借以歇腿儿、喝茶兼赏鸟。此时不过清晨7时许,懒人尚在梦乡,而茶馆早已是炉火正红、水沸茶舒、清香扑鼻了。竹笼里的百灵、红子、黄雀儿、靛颏儿等诸般训练有素的名贵小鸟儿只只不甘寂寞,一块迎着朝霞,顷刻即仿效出喜鹊、布谷、家燕、大雁、老鹰以及伏天儿等叫法,各逞歌喉,互不相让;其主人则互谈茶经、论说鸟道、叙述家常、评议时政,恬淡的心情溢于言表。 步鸟迷之后尘者,是五行八作的工匠。这些人于茶道并无研究且不感兴趣,迫于生计,必须于上午八、九点钟在茶馆聚会,各自沏壶茶慢慢喝着,肚子里没什么油水,因怕“水饱儿”后被茶涮得越发心慌,故只是小口儿小口儿地抿,一旦被雇佣,即弃茶扬长而去,倘无人问津,则耗至中午怏怏而回。 午后的茶座儿另是一拨人马,形形色色巧舌如簧的纤手,充斥着各个角落,一面大口喝着茶,一面交换着租赁、买卖或典押房屋的消息,或从事放高利贷的活动。亦有“打鼓的”小贩,把茶馆当作“攒儿上”(北京土语,即集散地),互通情报,统一标准的最低的价钱收购某某户的旧货。 开设于郊野的茶馆,叫做野茶馆。野茶馆是古都北京特有的景观。前清时,北京各苑圃属皇家独有,都人游憩均去四郊,野茶馆因此而兴盛。清末及民国期间,属于西城的著名野茶馆有德胜门外六铺炕野茶馆和三岔口野茶馆。 野茶馆特色是茅屋芦棚,竹篱环绕,土石桌凳,砂包茶壶,粗陶茶碗,茶汤苦酽,价格低廉。周围环境皆垂柳拂地,野花斗艳,蛙蜂齐躁,蝶舞蛰鸣。野茶馆除卖茶外,亦兼售浊酒小菜和斤饼斤面,并有斗牌、棋会、诗会、酒会、谜语会、俚曲演唱等文娱活动,颇能吸引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广大茶客。 老年间茶馆的场面难以忘怀,老年间茶馆的招幌更给人难以磨灭的印象:朱红的木牌,刻着毛尖、雀舌、龙井等茶叶名称,招牌下系着红布条穗,迎风飘扬,像凌空跳动的火焰,醒目,有画意,更有诗情,用它迎接四面八方新老茶客,虽无声胜有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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