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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的蠢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刘晓春

    不少的外地朋友说北京人比较地蠢。

  到底什么地方蠢,都有哪些表现,一般语焉不详;有些时候有的人是真的说不很清楚,而有的人则是不太好说,但总的感觉依然是蠢。我就曾经非常诚恳地请教过我的外地人朋友,大致的回答就是,某种程度某种意义上的夜郎自大,自我感觉良好,明明吃了亏却还以为占了便宜;有时候以为自己很聪明很高明,对别人的哂笑完全没有感觉;有些自以为是的味 
道,还可能有些妄自尊大的成分,但即便可意识到一些,感觉到了某种缺陷的时候,并不承认,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去替自己解释开脱,居然有的时候就真的解释通了开脱掉了,接下来立刻又欣然陶然了。

  凡此种种,我认为我们身上都有。

  也许是近几年接触的外地人多了,他们中的许多人好意思敞开说了的缘故,我们自己身上的某些"蠢", 过去真的是不曾感觉、意识到的;对比之下,北京人相对地不机敏;懒于接受不熟悉的东西,总有种全懂全知道的感觉;总习惯认为自己很内行,并且不情愿承认缺陷不足等,绝对是有的,某些方面还很严重。

  有些细小的事情,平常我们不曾注意过,因为我们早已司空见惯了;有些看法观点,我们历来不曾怀疑,因为我们一向以为如此。可一旦来了一些与我们不完全一样的人,用他们的眼光用他们的逻辑他们的习惯来观察品评,也许就会产生惊愕,也许就会产生狐疑,更有可能产生不屑。中国人被西方人批评喜欢在公共场合喧哗,在高档餐厅脱鞋;发达国家的游客惊讶本地人的随地吐痰,中国大陆人则惊讶日本街头柿子树上的柿子没人摘等等,都属于这范畴。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有一次我的一个外地朋友来我们公司找我,事先打电话问我怎么走,告诉了可他却要我到门口接他。见面之后他有些抱歉地笑笑,说劳你出来一趟为了省得登记了,说着瞥了眼我们公司门口器宇轩昂的警卫。我恍然大悟地跟他解释,今后无论上什么地方,只要门口站岗的不是背着刺刀枪的真解放军,你就照直进,一定不要登什么记自找麻烦。

  我那朋友就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站岗的?我就问你们那里没有?他回答说个别单位也有,但远没有北京这么普遍。

  回想一下儿,果然。在其他的省市,像点儿样的单位有些规模的公司,门口也有站岗的,但决不如北京这样地普遍。当然,不能不指出的是,有些的部门、单位等的雇保安可能是不得已的,其中原因、内幕不说也罢。但总体而言,装门面吓唬人,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本质是没错的。说中央机关、要害部门、军事禁区、金融机构、保密单位等单说,一个快倒闭了的厂子,收破烂儿的倒垃圾的都"平趟"的地方,弄俩别着电棍的大门口一站,是有点儿荒诞。

  最近有些根本不设防的小区口儿也来了,小伙子是任谁也不认识任谁也不敢得罪,看见高级点儿的轿车出入还敬礼,真有贼偷了东西一趟拿不了,弄不好他还得帮着看着,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儿吗!说严重点儿,这本身就是一种心理变态。

  据说这举动也好时尚也好,最初不是北京发起的,而外地似乎更学的是国外;但到了北京给发扬光大却绝对是事实。究其原因,理论上无非是"保证治安",可这方法,在有些外地人眼里,却体现了北京人"蠢"的一面。

  再说出门打车,北京的"的哥"够水平早已名声在外了(当然最近不行了,最近来了一大拨远郊区的,水平差远了)。有一回我带一个外地哥们儿从潘家园回海淀,上车没多会儿就开始了,由台海局势就追溯到了抗美援朝,我搭了几句腔,于是那司机越发地滔滔不绝,我也有些飘飘然了。我领教过津门司机的拿上海人开心也听过哈尔滨"的哥"的"黄段子"。要知道,真揣测得到迈克阿瑟的困惑与毛泽东心事儿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本来我还担心坏了北京"的哥"的名头呢。不由得就瞥了瞥旁边的朋友,而朋友正襟危坐,一脸的木然!到地方下了车我那朋友嘟囔:"基本是《黑雪》,几乎没有自己的看法……"

  我真的是忍了又忍,绝对含蓄绝对婉转绝对客气:"你们湖南拉板儿车的都比他有水平,是吗?"

  "没这样自以为是……"

  整个一天没情绪,再怎么惊叹故宫的宏伟也无济于事。

  有一回我陪一对四川来的夫妻逛八达岭。前边有个"团",看衣着估计是"海外赤子"一类,我们就跟着"蹭"听。导游大半儿是收到了几次相当热烈的掌声的缘故,更加地来神儿了:长发在风中招展,手势极有气势,妙语连珠时不时还来两句笑话,游客阵阵哄堂。解说词根本我也没听,因为本来也不用,只需欣赏朋友脸上的惊愕与陶醉就够了。

  "别的省市也有长城……"我忽然就听朋友轻声嘟囔。

  胸口堵得慌--我感觉。

  可是再仔细想想,记不太清楚了,别的地区好像真的也有长城?尽管如此,我还是为那导游不平:别的地方也许有,就算有,能跟八达岭比吗?也许只剩下几块砖了,也许只是个土丘,否则外国元首们怎么都到北京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登长城呢?

  "'楚客之诡云梦未观洪河之险,蜀叟之谈剑阁不识崤函之固'啊!"下得山来,仰天吟道,声音不高不低,恰好他们夫妻能听得到。

  "据说在航天飞机上能看到地球上惟一的人工建筑就是长城……"那四川的什么研究生出身的女同胞说,声音也是不高不低,恰好我刚听得到。

  "……后来听说已经证实这是误传,可是就算不是误传,中国人也没太多可骄傲的,劳民伤财可根本没有起作用,法国也有个'马其诺'……"

  回来的路上,我脑子一直没闲着。往大了说,修长城蠢吗?往小了说,北京人为自己的老祖宗而骄傲蠢吗?

  也许不是所有的北京人都像我这样激愤,可是有些时候,有些的事儿,是不可说不可提甚至不可细琢磨的。真要抬起杠来,说到最后,弄不好我就急了:你要非说北京的长城一般,北京人的文化素质也一般,故宫就那么回事儿北海也比不上西湖,那你来干吗呢?回你们山沟去!我蠢,大爷今儿就蠢了!

  也许,我的情绪我的反应本身就透着一种蠢。

  蠢这个字儿,都包含什么含义呢?

  许多人的说北京人的蠢,又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也许,不机灵,不聪明,不识相,不识变通,北京话说"看不出路子来"就是?那这恐怕说对了;还有,如若说蠢就是几分颟顸,些许迟钝,某种程度地自以为是,相当程度的夜郎自大就是?那就更没错了,北京人那就不是"有些"而是"相当"了。今天出租车上"神侃"的"的哥"的爷爷或祖爷爷,很可能当初曾把鸟笼子挂在茶馆儿的檐下,指手画脚地形容着 "虎神营"是如何镇住"洋鬼子" 的;也许关上了院门压低了嗓子说老佛爷背不住要出京了;也许最远到过通州可天下事全在心里;也许翅子席也吃腻过可如今只喝得起豆汁儿,但咸菜丝儿切的不可不细……

  许多的事儿原本就不用操心,许多的事儿历来犯不上着急,许多的事儿一直用不着亲自动手;于是许多的事儿就生疏了,就不"门儿清"了。可是,一旦世道变了,四平八稳的模样还有,大大咧咧的架子还摆着,全门儿清的姿态还在,可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没底儿了。然而心里越没底儿,越显得气定神闲,越大马金刀,越洒脱不羁……

  许多的事儿不屑去做甚至不屑去想,明知道鼠媚点儿,下作点儿,贱点儿鬼点儿贼点儿,玩儿点儿花活能得大利享大福,可偏不屑不齿不忍不敢,所以瞧着人家发了财也不眼红……说不眼红也有点儿嫉妒,所以才"已就已就了",才不忿不安不得劲儿,所以才撇嘴才哂才嘲,嘲人也自嘲……

  规矩也好,习惯也好,传统也好,历史也好,凡老的,就是好的。告别了低矮潮湿快塌了的小平房住了楼,说接不上地气;早起冲杯奶中午来杯啤酒下午来趟"家乐福",可抱怨着喝碗浆都难,黄酒不零卖,买什么都那么不方便,所以怀念着四合院小吃儿老买卖铺儿。所以必是等到实在"绷不住"了,才勉为其难,才随大流儿,才不能免俗;所以让外人看着才有些痴人说梦,有些坐井观天,有些傻……

  凡此种种,蠢吗?

  蠢。

  北京人的某种"蠢"还有另一层含义。

  证券投机,不行;传销集资,不行;物流超市连锁店,还不行。文化方面呢?先港台后日韩,小品全是东北味儿,北京大学的高才生全看《大话西游》;西边儿有贾平凹怀古,东有王安忆忆旧,好不容易出了个王朔还让人给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举的京城文化"四大支柱"原来完全站不住脚,更何况还有一大半儿北京人根本不承认他是北京人;玩文化的就剩了个刘一达,出了北京就找不着北;主持人元元可算一花独秀,可一打听原来观众群是一帮北京老太太。惟一说得过去的是京剧了,没料想一考证原来根本不是北京的玩艺儿,徽班进京没多少年,老名角儿还是上海给捧红的。

  谁要说北京人不蠢我跟谁急。

  蠢点儿就蠢点儿吧,已经这样了。

  什么时候北京人就能不蠢了?天安门广场真的改成了集贸市场,西单图书大厦变成了按摩院洗浴中心,四合院全带"欧陆风情",油条豆浆馄饨全改成了汉堡咖啡薯条儿,胡同口扭完了秧歌儿的老太太也说"好高兴好开心噢",北京人也许就不蠢了。等到王朔文风改为婉约灵隽一派,刘一达也改卖羊肉串儿了,元元说话也大舌头了,北京的文化也就不蠢了。

  等到北京人完全放下了"大爷"的架子,彻底地吸收了上海人的精明,广东人的实际,浙江人的机敏,四川人的泼辣,再加上东北的幽默、西北的淳朴、广西的艰苦朴素、深圳的百无禁忌,再加上河南的忠厚、湖北的温良恭俭让,那北京人就彻底不蠢了。

  说起来的话,北京在各地的批评下,已经有了些改进。大连、上海、哈尔滨的人说北京根本没有广场,有广场也是没文化的广场。于是北京人惶恐了,西单修了个卢浮宫,那玻璃塔高耸入云,壮观极了!钓鱼台边儿上那茂密的灌木丛给铲了,丁香、榆叶儿梅木槿连根儿刨--惨不忍睹,代之以平展的草坪,透着那么现代;不是有人撰文说北京的公交车设售票员既是狭隘的地方保护也是浪费还是对乘客的侮辱吗,上下车不分门忒蠢吗?于是也改,于是人多的时候近途的远途的挤成一团怨声载道,没带零钱的把大票儿塞进匣子破口大骂,票款收入大减裁下来的人还得给安排;寒冬里有鲜花绽放,西北风里有椰子树在摇曳,琉璃厂的雕梁画栋宛如浓妆的老妓,平安大道仿古的建筑简直就是恶作剧!我相信这些的煞风景要是问问比较蠢的老北京,也许还不至于发生呢。

  当然,由于历史等的原因,北京人的确有些地方的蠢是实在难以忍受的,比如毫无来由的优越性和荒唐地妄自尊大就是。正如前面举的例子,皇亲贵胄也好,破落户也好,早年大茶馆里的闲人也好,现在胡同口儿光着板儿脊梁的侃爷也好,论见识,比不上大部分走南闯北的外埠人,论财大气粗,更没法儿跟人比,可是骨子里总有股高人一等的感觉。美国总统怎么样,不净是养牛的演电影的做小买卖的吗?比尔·盖茨怎么了,发明的东西再好还不是供我儿子玩游戏?要没他我们家孩子没准儿还上了大学呢!道听途说的小道儿消息也好,书摊儿上小报上广播电视上趸来的也好,所知不详却也滔滔不绝;茶余饭后一说一乐也就罢了,可一旦乐此不疲甚至为中东局势来个虚火上升,外人看着是有点儿愚蠢。这样的蠢,知道的,熟悉的,理解的也许会为之一笑,可不知道不熟悉不理解的,就会觉得特讨厌甚至忍无可忍。

  改革开放之初,"明珠海鲜"、"大三元"都没开张,北京人对粤菜的认识还停留在吃耗子跟蛇上的时候,我一朋友在丰泽园请了个广州客人吃了顿饭。都点了什么菜记不清了,反正相当丰盛,气氛也特融洽。等"葱烧海参"上来的时候,我朋友就对客人殷勤地让,及至看他尝了尝连连点头的时候,朋友就开始说了:北京的大饭庄以山东为主,山东靠海,所以北京的海味儿天下第一不敢……也差不多。

  那客人是个总编,在当地恐怕多少也算个人物,笑眯眯地点了头之后,说我们那里也靠海也有海鲜,有的也有一些特色……

  我朋友不说有些面露不豫吧至少很不以为然,正色道:出海味,不见得会做;像有些东西,水发听说要几十道工序……

  "那边来的厨师做得很地道的喽……"--那时候广东人不知怎的老把香港称为"那边"。

  我朋友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实在的,我也笑了笑,别的我不知道,就知道"丰泽园"20世纪30年代开张的时候请的"八大堂""新丰园"的名厨,而"八大堂"的海菜,再远了不说,当年太后老佛爷都是点了头的!广东?广东记得好像出甘蔗,郭小川诗里说的,至于香港……对了有个"香港脚"……

  头几天有人请我吃饭,翅盅上来我先拿小羹匙浅呷小半口,闭眼两秒半至三秒然后似是而非地点点头;明明不吃饭,"第一鲍"上来一定弄勺米饭和汁儿,鲍可剩而汁儿不可剩;不管什么鱼坚决清蒸绝不红烧;吃果盘儿的时候也许轻描淡写地问,你们那香港的主厨探亲去了……

  当然这并不妨碍哥儿几个一块儿小饭馆撮的时候永远少不了"火爆腰花儿",自己家做鱼的时候大作料招呼。

  我是比过去不蠢了呢还是更蠢了呢,连我自己也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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