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门瓮城的“关帝庙”与“真武庙”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笔者正上中专，经常往返于德胜门与西三旗之间。那时虽然德胜门的城楼早已拆了，但箭楼还在。箭楼下坐北朝南还有几间像是佛殿的老房，公共汽车44路（开往西三旗）、45路（开往昌平）的司售人员进进出出，破旧的美国“道吉”公共汽车从西转过来，进站上车又从东开出去。后来才知道，这儿曾是德胜门的瓮城；那会儿，5路有轨电车（天桥———西直门）开进西直门瓮城掉头，我坐过这趟车。所以，在我的记忆，西直门瓮城里有庙；听老人说，“京师九门”瓮城原来都有庙。

　　那么，瓮城里供奉的都是谁？

　　王永斌先生的《北京的关厢乡镇和老字号》，在介绍安定门瓮城时说，“北京内城九个门有八个门都建有关帝庙，独安定门瓮城内建的是真武大帝庙。所以有‘安定真武’之说”。笔者在五塔寺（北京石刻艺术馆）见到一通关帝庙碑，印证了王老先生的说法。此碑是记述清乾隆10年（1745年）商民募建关帝庙的情况。碑侧立有馆方说明牌，注明“原址在西城区德胜门瓮城内”。

　　老北京常说“里九外七皇城四”，这“里九”就是在元大都基础上，明初形成的北京内城，只不过把北面的健德门、安贞门南移5里，改名为德胜门和安定门，并于正统四年（公元1439年）修建了箭楼和瓮城。至于永定门等“外七”门是明嘉靖年才修建的。在大刀、长矛，乃至弓箭为主的冷兵器时代，城门既是重要的防卫设施，也是出征讨伐的出发地，正所谓“九门锁钥”。箭楼与城楼之间的瓮城建关帝庙，供奉“关老爷”似乎是安邦护国必有之意。关羽本是三国时刘备手下一员战将，官拜“前将军”，爵至“汉寿亭侯”，过五关斩过六将，也走过麦城。从魏晋到盛唐，关羽名声并不大。只是到了宋以后，他的声威才日见显赫。到了清代，关羽与文圣人孔夫子齐名，被称为武圣人，还“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关帝香火传”，全国关帝庙数不胜数，1928年仅北京城郊就有关帝庙286座。佛教也不失时机，吸收他为护法天神，称其为“伽蓝菩萨”，并辟“伽蓝殿”为其地盘。北京雍和宫就有关帝殿。至此，关羽成为在儒、释、道三教与人、神两界都吃得开的天神、武神，是国家和百姓都推崇的“忠孝节义”楷模。试想，让这样一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武圣人做“九门提督”，内可教化臣民，手捧《春秋》，循规蹈矩，克己复礼；外能横刀跃马，温酒之间取上将首级，还有什么让皇上不放心的呢！

　　近读李喜云先生（北京钱币博物馆书记）“关于复建真武庙影壁、碑亭及修建德胜门文化广场的设想”一文以后，我有点迷惑；他认为德胜门瓮城里是真武庙，而且庙前还有座花琉璃影壁，有1921年照片为证。为了弄清内城九门特别是德胜门、安定门瓮城里到底是什么庙，笔者到北京市档案馆查阅了《北京寺庙历史资料》。在1928年统计的“真武庙”条目中，“682真武庙”记载：坐落北郊安定门外第二分署地面安定门箭楼前三号……；“683真武庙”记载：坐落北郊一分署德胜门瓮城四号及二号、三号，建于明万历年……。说明“京师九门”中前门、崇文门、朝阳门、东直门、西直门、阜成门以及宣武门的瓮城里确是关帝庙，安定门瓮城里无疑是真武庙。而德胜门瓮城里建的是什么，则有两种说法。

　　笔者认为，德胜门瓮城里建的（或清乾隆10年前建的）是真武庙，也不无道理。

　　老北京的内城是个长方形，德胜门、安定门是北面的两座城门。中国古代有“法天象地”说，具象为星宿说，就是把天上的28颗恒星称为“二十八宿”。对应地上的方位，又把这28颗星分为东西南北四个组，分别用各种神兽和动物来代表，即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玄武就是龟蛇。这就是易经学说的“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四象”。北方玄武的七颗星宿具象为龟蛇缠绕之状。这龟蛇乃神灵之物，得紫元君真传，获天神宝剑，又在武当山修炼多年，奉玉皇大帝之命，专司北方防务，称为“玄天大帝”。我们在真武庙里看到的是一位海下三绺长髯、披发黑衣、腰佩宝剑、脚踏龟蛇的神像，他就是北方玄武的化身———“真武大帝”。宋代时，为了避讳宋朝皇帝的先祖赵玄朗，朝廷规定改“玄武”为“真武”。让这位“真武大帝”看守京城北大门，不是比关老爷更把牢吗？这就是安定门瓮城里为什么建真武庙的主要原因。如此说来，在德胜门瓮城供奉真武大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另外还有一种从《易经》卦辞上的解释。张清常先生的《北京街巷名称史话》中认为，安贞出自《易经》坤卦：“安贞之吉，应地无疆”，而且《易经》64卦多处有“贞”。“贞”的解释不外乎“正”或“定”。健德出自《易经》乾卦：“天行建，君子以自强不息”，君子之德就是健德。所以，“安贞健德”就是“安定德胜”。“安定”取平安稳定之意，“德胜”是说武力强盛，以德服人。安定门、德胜门自古就是内地农业文明对抗北方游牧部族侵扰的前沿，在这两座城楼下，从明初到解放前夕，演绎了无数中华儿女救亡图存的奋斗与抗争。所以，无论是从这两座门所处的方位，还是“安定”、“德胜”的词义来推断，安定门瓮城里建有真武庙，德胜门瓮城里也应该是真武庙。

　　如今，京师九门只剩下一南一北两座箭楼———前门和德胜门，瓮城里的庙也仅有德胜门恢复了，那就是现在的北京钱币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