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的孩子们

    每到过年或者开车路过德胜门城楼的时候，我都有一种亲切的感觉，都会让我想起城楼下曾经居住过的大院儿，想起在大院里发生的一些往事和那些可爱的小伙伴儿们……

　　1972年的寒假我仍然是在爷爷奶奶家度过的。那年我上小学二年级。临春节还有三天的时间，院里的大人们都忙着准备年货，而院里的孩子们则兴奋不已，盼望着快点儿过年。白天，大人们都去上班了，大院便是我们的天下。那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儿在大院里玩打仗的游戏，可谁都不愿意当日本鬼子。比我大一岁的小伙伴儿大国子指着胖姨家窗台上晒着的几棵大白菜说：“我们把它们当小鬼子打好不好？”没想到大家拍手一致通过。就这样，我们把小竹棍儿当刺刀用，对准胖姨家窗台上的大白菜一阵猛刺，不一会儿，那几棵大白菜就被我们折磨得“遍体鳞伤”了。这时候，大国子意识到了什么对大家说：“这件事谁也不能说出去，谁出卖我们谁就是背叛革命。”话音刚落，就听见胡同口有自行车铃声，小伙伴儿们呼啦一下全跑回了家。冬天的夜来得特别早，胖姨下班时天已大黑了。我趴在窗户上一直往外看，看见胖叔下班回来用一条破棉被把白菜盖上了。胖叔胖姨居然没发现！那个晚上，夜出奇地静。我心里却像揣了个小兔子，听到窗外风吹打树梢的声音，我的心也仿佛被风吹得有些抖！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出被窝儿，就听见胖姨在院里嚷开了：“这是谁家的孩子干的，把我的白菜弄成这样！”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我索性把头埋在被子里，爷爷买来油饼儿，奶奶煮好我最喜欢吃的红豆甜枣粥，叫我起来吃早点。

　　“这是谁家的孩子干的！”胖姨还在院里喊着。

　　爷爷看看我：“小伯，胖姨家的事儿你知道吗？”

　　“我，我……”

　　“孩子，爷爷知道不是你干的。你知道谁干的就告诉爷爷，好孩子要诚实。”爷爷对我说。

　　我无语，不敢看爷爷，自己默默地穿好衣服，趁奶奶给我倒洗脸水的时候，我跑出了屋子。

　　我跑到胖姨面前，胖姨手里举着一棵白菜还在喊。

　　“胖姨，你打我吧，是我干的。”我哭了，我知道尽管我流再多的眼泪也没用。

　　胖姨愣在院里，白菜掉在地上。胖叔出来把我领进屋，胖姨这才收兵回屋。

　　胖姨没有对我发火，也没有打骂我，只是无奈地看着我问：“还有谁？”我想起大国子的话，对胖姨使劲摇头。胖叔见我不肯说，笑着说：“算了算了，你别为难孩子了，有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嘛。”

　　我没有出卖院里的小伙伴儿，把错误全都承担下来。院里的小伙伴儿都非常敬佩我的“义气”。但后来我才知道，就是第二天大国子趁大人们上班的时候，把自己家的白菜搬到了胖姨家，然后把那几棵“伤痕累累”的白菜抱到他家的屋檐下。那天晚上大国子的父母要打他，还是胖叔胖姨救的他呢！

　　那年的大年初一，我们都是在大国子家吃的饺子。大国子说：“我们不但消灭了白菜鬼子，还要把它们吃到肚子里呢！”

　　大院里没有自来水，只有一台压水机，白菜事件后，我每次帮奶奶提水，院里的小伙伴儿都会来帮忙。直到我们都参加工作后的一次聚会提起此事，大国子笑着对我说：“小时候你还挺仗义的，不过也真挺傻的。”

　　还有一件事让我想起来很感动。那是三年级寒假里的一天午饭后，大国子带着我们去中山公园玩儿。下午四点多我们玩儿够了准备回家，谁知我因买冰糖葫芦和大家走散了。天渐渐黑了，我只好去找马路上岗亭里的警察叔叔救援。换岗的时候，大个子警察叔叔开着一辆吉普车把我送回了大院儿。

　　后来我知道，小伙伴儿们见把我丢了，谁也没敢回家。一是怕我爷爷奶奶着急，二是为了麻痹一下院里的大人们，大人们见天黑了孩子们全没回来，一准儿认为我们还在一起玩儿，等玩够了玩饿了自然就会回来了。就这样，大国子一个人悄悄溜进大院儿藏在煤堆里观察院里的动静，其他伙伴儿都躲到后海了———当然这是大国子的主意，因为大国子相信聪明的我会有办法回来的。

　　当大个子警察叔叔领着我刚走进大院儿，大国子从煤堆里“呼”地跳了出来，小脸儿像个小花猫，二话没说拉着我的手直奔后海，去找那些小伙伴儿们。

　　我回来了，他们也像鸟儿一样，各自归巢。

　　现在，院里的人们都搬进了新居，然而胖叔胖姨对我的那次宽容和小伙伴儿们那份质朴的友情，总是在岁月风雨的滋润中，在我的心头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