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时,我还是个小学生。那时我家住在南城的一座广东会馆里,会馆是由前后三个小四合院组成的一座大院。在那古朴典雅的庭院里住着十五六户人家:有大学教授、也有拉洋车的,有工程师、也有干杂活的,有南方人、也有北方人,真是名副其实的“五湖四海”。 这里,无论职业贵贱,地位高低,大家和和睦睦,一派平和、宁静与温馨。新春佳节的“团拜”便是其中一景。 记得那会儿每逢大年初一的清早,我们这些孩子们都要穿上新衣裳,兴高采烈地跑出家门,前院的、后院的,呼朋唤友地聚到一块,跳着,笑着,嚷着,放鞭炮、抖空竹、摇风车,使这古老的庭院充满了喜洋洋的节日气氛。大人们则从箱子底儿翻出逢年才舍得上身的衣服,穿戴起来,准备拜年去。 “拜年”的惯例是这样的,每家出一个代表,男士女士皆可,只是这“代表”必须是这家庭中的“权威”人士。这虽不曾有明文规定,但早已是大伙儿心中公认的规章了。对这一年一度的团拜,人们都非常重视,它已成为大院中一种很庄严的礼仪了。 “团拜”的序幕是这样拉开的,住在大门口的胡家原是会馆的门房(也就是如今的传达室),他家能干泼辣的大儿媳,便是老胡家的代表。初一一大早,她便穿戴整齐,梳洗干净,不用人通知,约莫九点多钟,她便喜笑颜开地走出门来,笑嘻嘻地喊一声“拜年喽”!一年一度的团拜就算正式开始了。她按规矩先到隔壁陈家拜年,寒暄一阵后,陈家跟出来的是女主人,她们边说边笑来到中间院的第三家,就这样,拜到哪家,哪家便跟出一个人来。拜年的队伍渐渐壮大起来形成一支小队伍。我家是倒数第三家,我母亲是全院公认的最贤德、最有教养的女主人。当然也就是我家出任团拜的代表了。无论年三十儿晚上忙活到多晚,大年初一她定要早早起床,把屋里、院里收拾利落,给火炉添足煤球,不一会儿,铁炉子里吐出红红的火苗,玻璃窗上的冰花儿开始融化了,一溜儿一溜儿的水珠流下来,屋里暖烘烘的。妈妈忙着摆果盘,果盘中有花生,瓜子,还有蜜枣。水开了,沏上一壶好茶,浓浓的茉莉花茶的清香弥漫整个房间。一切都准备停当了,她又要对着梳妆台重新理理那本来不乱的发髻,抻抻衣襟,仿佛是要迎接盛典。拜年的小队伍跨进我家的小院。“过年好啊!”打头的总是梅先生,他嗓音洪亮。后面的十来位也随声附和:“给您拜年啦!”此时妈妈便忙推开房门,笑盈盈地双手合十:“过年好!过年好!”把大家让进屋里。大伙儿热热闹闹地挤满一屋子,有的坐,有的站,有的抿上一口茶水,有的伸手捻几粒瓜子儿,说着吉祥话互相祝福,妈妈则忙着给这个续茶,给那位点烟,一时间热闹非常。耽搁十分八分的光景,大家不约而同的起身,妈妈便随上这支小分队往后院去拜年了。这团拜的全过程历时两个小时,这短短的两个小时里,大学教授和拉洋车的、工程师和干杂活的,平等地接受着一份祝福。那景那情,至今回忆起来仍历历在目。如今那座古朴典雅的四合院已被豪华公寓大厦取代了。我家也搬进了三室一厅的单元楼。现如今新春佳节,亲朋好友之间通个电话互致问候的都少了,改成互相发个短信息,手机的视屏上就能看到新春祝福的话语,彼此间连声音都听不到了。邻里之间早没有了那许多礼仪,真是省时又省事。但我却深深地眷恋着当年的那份温馨,那几许人情味,那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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