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山海关之外,沈阳之东,有一座长白山。这山形势险峻,气象雄伟;隔着有一座布库里山,也是峦冈起伏。这一日,时当春日,那山旁的桃柳,被那春风吹得像醉人一般地摇摇晃晃;那地下一碧如茵,黄金似的日光,斜映布库里山的一个山坳,越显得这山坳翠绿如油,饱含春色;那些散漫自由的黄莺儿,不住地飞来飞去,你唱我和。忽的响起一片娇笑声音,由山中传出,那些黄莺儿听得有人们的声音,一哄儿飞向别处去了。那边的笑声,原来是一对有情男女,骑着高骏的马,偎着肩,傍着手,那八只马蹄或先或后,由山洞里斜刺出来。这男子望去约摸有二十岁,生得洁白的面皮,清秀的眉目,一只手拿着马鞭,一只手扶住那女子的肩膀,斜着头和那女子唧唧小语。那女子约摸十八九岁,长着莺蛋式的面庞,丰容盛鬋,头上云鬓蓬松,两颊上像叠着桃花一样,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含着无限的幽情。忽而,对着那男子小声道:"这时候快要晚了,姐姐们不知等得怎样急呢?俺去了。"说着向那男子肩上一拍,把腰带一束,提起缰绳,那马泼剌剌地去了。那男子骑在马上,回过头来,看那女子依依不舍,举着马鞭,一直等得看不见她的影儿,才懒洋洋地把马头一转,进那山坳里去了。 而佛库伦骑着马,驰骋郊野,心旷神怡。忽前面赶出一只兔子,如飞地向前面跑去。佛库伦心中大喜,把缰绳一紧,那马四蹄突起,向着兔子追去。她越过几个山岭。看看离兔子不远,便左手挽弓,右手搭箭,将要射出,忽听树林内一声"着",那兔子身中一箭,应声而倒。这时,佛库伦的箭还未射出。她滚鞍下马,把那兔子拾起,拣了一块洁净的石头坐下,拔出那兔子身上的箭,只见箭上面镌着"乌拉特之箭"五个字。佛库伦不觉一惊,心想:乌拉特乃梨皮峪村主的儿子,去年同俺村民械斗,俺险把性命送掉。想起这乌拉特,是个英俊的少年,魁伟的人物;再看那只箭,真是精美绝伦,物像其主。正在疑想间,猛听得树林内马铃一响,抬头一看,只见林内转出一骑,那马上坐着一少年男子。那少年见了佛库伦,忙不迭地下马,深深一揖,把个佛库伦羞得无处容身。偷眼看那男子,身穿紧衣皮袄,头戴皮帽,正是那英俊雄伟的乌拉特。佛库伦想上马逃去,苦的自己是个女子,力不能敌,只得低着头,一言不发。那乌拉特轻言细语道:"姑娘你想得俺好苦,俺自从前次见你,没一时没一刻不想念你,有几次连梦里也想见你那似笑非笑之容,宜喜宜嗔之态,但是一觉醒起来,依然是俺一个人。 俺反痛恨那金鸡不该报晓,扰俺的清梦。你想俺可怜不可怜?今天天缘凑巧,得见姑娘。"说毕将身挨近佛库伦坐下。那佛库伦将身子一让,仍低垂粉颈,两颊绯红,将那只箭倒上倒下地玩着。乌拉特又道:"俺堂堂男子,弃冤仇不顾,皆为的是爱惜姑娘。今姑娘默无一语,叫俺死也不得瞑目。"说着双膝一屈,直挺挺地朝着佛库伦跪下。那佛库伦又羞又怕。先前心中打算一言不发,做个"二十四个不开口,神仙难下手",谁知乌拉特甘自跪膝,弄得那佛库伦心中突突跳个不住。心想翻脸决裂,以全世仇之道,又见乌拉特情意绵绵,怪觉可怜,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乌拉特见佛库伦急得满头是汗,那脸上红云泛起,越发可爱。他跪在地上,拼死不肯起身。两下里僵了半天,那乌拉特急得六神无主,忽想起前次械斗,不杀她的事情来。忙道:"姑娘前回械斗的情形,你还记在心里吗?俺那时候,照理就应把姑娘一刀挥为两段,无奈见了你的脸儿,早酥软了半边身子。今日之事,姑娘你抚心自问,该当怎样?"佛库伦听了乌拉特一席话,心里越发难受,头上的汗珠儿,一颗颗从毛孔内挤出来,心头小鹿撞个不住。瞄过眼来,看看乌拉特真是可爱,益觉可怜,又感激他不杀之恩,渐渐地把世仇道理散向九霄云外去了,要想开口,却又怕羞,不免又做作一番,才拉乌拉特起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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