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服也称"险衣",它是一种有违常态、有悖礼制的"不正"之服,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奇装异服。 奇服的出现,是一种复杂的社会现象,它的发明者分属于社会的各个阶层,上有帝王后妃,下有黎民百姓。使用奇服者的心态也千奇百怪,各不相同,有的纯粹是出于好奇;有的是为了吸引异性的注意;有的是不甘受礼制的约束;有的则是受扭曲的审美观念所驱使。 在中国的正史--《二十四史》中,大多收有"五行志",专门记述天灾人祸之类的事情,其中列有"服妖"一栏,就专门记载各个时期的奇装异服。在正统观念者眼里,凡是不合礼制的奇服,都是应当摒弃的,所以将其视为妖祸。有些朝代还定有法规,对穿著奇服者给予各种惩罚,但这种做法并没能阻止奇服的出现和流行。可以说,千奇百怪的奇服,和规矩繁重的礼服差不多有同样漫长的历史。 周代是崇尚礼制的时代,后世的许多礼仪,都发端于这个时代,然而就是在这个时代,已出现奇服。 《诗经·邶风》中有 一首丈夫悼念亡妻的诗,名为《绿衣》,其中说道:"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又说:"绿兮衣兮,绿衣黄裳。"这是作者亡妻所穿的服装,上衣用绿色的面子,黄色的衬里;下裳也用黄色布帛为之。在汉代儒学大师郑玄眼里,这套服装就是有悖礼制的不正之服。他说:"诸侯夫人祭服之下,鞠衣为上,展衣次之,褖衣次之。次之者,众妾亦以贵贱之等服之。鞠衣黄,展衣白,褖衣黑,皆以素纱为里。 今缘(绿)衣反以黄为里,非其礼制也。"所以《礼记·王制》郑重地将创制异服的人归入"刑罚"之列,惩罚之重令人咋舌:"刑者,型也。型者,成也。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析言破律,就是故意删改法律;乱名改作,就是无视国家法度名称;左道则是巫蛊之术,歪门邪道,这些都是扰乱社会的大逆之罪,将创制"异服"的人和这些"政治犯"相提并论,反映出当时社会对奇装异服的仇视,同时也反映出当时确实有奇装异服的存在。 春秋之时,就不乏以身试法者。不过敢于这么做的往往不是庶民,而是统治者自己。据说公元前660年,晋献公就曾经给他的太子申生制作了一件异服。如《左传·闵公二年》称:"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太子帅师,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 "《国语·晋语》载此,"偏衣"则作"偏(叔下+衣)"。这种衣服以中缝为界,左右两边颜色不一,穿在身上,可算是十分奇异的了。因为是君王的"发明",申生也不能违拗,不过曾引起过朝士的一番非议。 父亲让儿子穿著异服,儿子不得不穿;儿子自己创制异服,则会引来杀身之祸。比申生稍晚几年的郑国公之子子臧,就因为迷上了一种用鸟羽制成的"鹬冠",结果被他父亲派人给杀了。 进入战国以后,王室渐衰,礼崩乐坏。奇装异服时有所见。据《荀子》一书记载,有些轻薄的男子,为了取悦于异性,"莫不美丽姚冶,奇衣妇饰,"作出一副"娘娘腔"来。但在当时,竟然也博得一些少妇倩女的垂慕,恨不得"弃其亲家而欲奔之",跟着他们远走高飞。可见奇服的竟尚,在当时是有其社会土壤的。 秦汉时期的奇服,载于史册的也有不少:如汉昭帝时,长安城中的大臣常戴一种名叫"仄注"的奇异冠帽。更始帝手下的将军,居然穿着妇女的绣衣和半臂开进洛阳。灵帝本人喜欢胡俗,好穿胡服,搞得京都贵戚竟著胡装。最有意思的是汉桓帝时,在京都妇女中流行着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要步、龋齿笑等习俗。愁眉是一种细而曲折、眉头高于眉梢的妆式;啼妆,即用油脂等化妆材料薄薄涂于双眼之下,好像刚刚哭过一样;堕马髻则是向一边倾斜的发髻;折要步,就像刚从马上摔下,走起路来弯躬着腰;龋齿笑则像牙病发作的人勉强发出的笑。相传这些都是由梁冀的妻子孙寿所创造的。 《后汉书》及《风俗通》等书都有记载。梁冀是桓帝皇后之兄,这个人仗势着与皇帝是亲戚,荒淫无度,大肆掠夺民间财富,并私造苑囿,强掳千人为奴。后来因为皇帝的追究而自杀身亡,他身边的那些妻妾也个个落得"诛夷"的下场。愁眉、啼妆、堕马髻等妆束,据说就产生在那个时候。因为"兵马将往收捕,妇女忧愁,蹴眉啼泣",于是"折其要脊,令髻倾邪",显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梁冀本人也是奇装异服的崇尚者。有一种衣裙拖地、偏于一侧的"狐尾单衣",就出自于他手。唐刘存《事始》:"古者衣服短而齐,不至地。《后汉书》:"梁冀始制狐尾单衣。注云:后裙曳地,若狐尾。至今妇人裙衫皆偏裁其后,俗呼为偏后衣也。 "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奇装异服的盛行时期,政权的动荡,经济的萧条以及诸王的混战,都为奇装的流行创造了条件,正如《抱朴子·讥惑篇》所记:"丧乱以来,事物屡变,冠履衣服,袖裤财制,日月改易,无复一定,乍长乍短,一广一狭,忽高忽卑,或粗或细,所饰无常。" 这个时期的奇装异服,在史籍中有不少记载。如魏武帝用缣帛做成白蛤,以代替传统的冠帽。魏尚书何晏,平时喜欢穿妇人之服。吴景帝末,民间男女的上衣特长,而下面的裙裳则特短。晋武帝时,服式又变成"上俭下丰",上衣特短,下裙特长。晋惠帝时,妇人结发后以缯带急束其环,名曰"撷子髻";同时又将内衣裲裆穿出于外。 晋怀帝时,士大夫竟穿生笺单衣。晋明帝时,司徒王休仁制乌纱帽,反抽帽裙,京邑翕然相习,名谓"司徒状"。晋末,士庶百姓皆戴小冠,衣裳制得极其宽大。南朝宋文帝时,民间妇人结发分为3股,抽鬟向上,谓之"飞天紒"。 齐武帝时,宫中喜欢用射猎纹锦制成衣服。齐东昏侯时,自造游宴之服,缀以花采锦绣;下人又造4种奇帽,因式取名,有"山鹊归林"、"兔子度坑"、"反缚黄离喽"、"凤凰度三桥"之称。梁全盛时,贵游子弟无不熏衣剃面,著跟高齿屐。北齐文宣帝自己涂抹粉黛,穿著锦绣之衣,微行市里。后主武平年间,令宫人以白布扎额,状如服丧。北周静帝大象年初,妇人皆作墨妆黄眉。 唐宋时期的奇服,常常以质料取胜。如唐中宗女安乐公主,使尚方汇集百鸟之羽,织成二裙,正面看时为一种颜色,侧面看时又是一种颜色;日光下是一种颜色,暗影中又是一种颜色,而百鸟之状全部显现。制这样一件裙子,不说材料,仅工费就要"巨万"。为了讨好这位公主,益州的地方官在她出嫁时,特地给她制作了一条单丝碧罗笼裙,缕金为花鸟,纹样细密,纤如丝发,然而鸟的嘴甲眼鼻一一具备。这种珍贵而奇异的行头,引得许多富贵之家的千金小姐馋涎欲滴,于是纷纷加以仿效,致使山林中的珍禽异兽被捕捉殆尽。 宋代也有类似的情况。在宋高宗绍兴年间,士庶之家竟相以母鹿腹中的胎鹿之皮制成妇人的冠帽,一时间山民采捕胎鹿无遗。要不是朝廷用法令来禁止,真不知最后怎么收场。为了杜绝这种侈靡的风习,宋代还真动真格,曾几次从宫廷开刀,将宫中金翠等物集中于街市,当众焚烧,同时告诫天下远近,再有犯者一律重罚。 这种奇装异服虽然有暴殄天物之弊,但从美观上言,似乎还有其可取之处。最使人感到不能理解的是,有些富埒王侯,家资巨万,金玉满堂,却故意穿著破衣烂衫,装出一付行乞的样子。 北齐后主高纬就有这样的怪癖。他将内苑改装成"贫儿村",亲自穿著褴褛之服,在贫儿村里行乞要饭,藉此为乐。一朝天子,不理朝政,居然在后宫里开这种玩笑,以至北周大兵压境,逼得他走投无路。干脆把帝位让给了只有八岁的儿子,这八岁的太子如何能够挽救败局?结果还是双双被擒。成了 名符其实的亡国之奴,北齐因此而宣告覆灭。 这种颓废的审美情趣,一直到晚清时期仍未绝迹。据史书记载,清代光绪中叶,王公、贝勒及贵游子弟,相率作"乞丐状",彼此之间不是争富,而是比穷,有的穿著破衣烂鞋,有的人干脆袒褐赤足,这样还嫌不够,再用黑灰涂抹在脸上,蓬头垢面,污秽邋塌,吸引得一批汉族大臣的纨裤子弟也竟相效仿,蔚为风气。 清代有一个没有留下姓名的人,写了部《所闻录》,其中有《衣服妖异》一节,就谈到过这种情况。他说,光绪壬辰年夏,因为北京太热,他去一个名叫"锦秋墩"的地方避 暑,偶尔遇见"邻坐一少年,面瘠黎黑,盘辫于项,贯于骨簪,袒裼赤足,破裤草鞋,皆甚污旧,而右拇指穿一汉玉班指,值数百金,碧玉柄雕羽扇一,亦百金物。踞坐而饮,聆所谈,皆市井秽亵语,而酒佣趋侍惟谨,异于他客。"这个人感到非常奇怪,百思而不得其解。"俄夕阳在山,游人络绎归,忽见台下一轮后挡车,行马二十余人拥之。众皆大诧,因驻足观其竟,则见有三品宫花翎,作侍卫状两人,一捧帽盒衣包;一捧盥盘之属,诣少年前,鹄立启曰:'大爷,舆己驾矣,傍晚尚有某王府饭局,须早去。'少年竦然起,取巾献面。一举首,则白如冠玉矣!盖问之黎黑,乃涂煤灰也。盥漱讫,徐著衣冠,乃宝石顶,三眼翎。两侍卫拥之登车而去。佣乃耳语余曰:'此某贝勒也。'余骇然 曰:'何作此?'友人晒曰:'君不知辇下贵家之风气乎?如某王爷、某公、某都统、某公子,皆作如是装'。"这位作者亲眼目睹了这么一幕,深为感叹地说:"呜呼,不出十年,国将变矣!"身系国家重任的王公大臣,不为国家富强而效力,竟然"皆作如是装",这个国家怎么会不衰亡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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