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南京（燕京）城郭和城门

    五代末，后唐清泰三年（936年）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叛，引契丹为援。契丹主耶律德光（即辽太宗）率契丹军助石敬瑭灭后唐，俘卢龙节度使赵德钧，幽州入于契丹之手。石敬瑭建立后晋。

    辽会同元年（938年），后晋石敬瑭为了取得契丹国（后改国号辽）的支持，遣使奉燕云十六州图籍，正式割十六州地给契丹。同年，耶律德光诏升幽州为南京，又称燕京，作为契丹（辽）国的陪都之一。

    《辽史·地理志》载南京“城方三十六里，崇三丈，衡广一丈五尺。敌楼、战橹具”。关于辽南京城周长的里数，路振《乘轺录》云：“幽州（宋人贬抑契丹，故用旧称）幅员二十五里。”辽亡以后，宣和七年（1125年）宋人许亢宗出使金国，途经宋燕山府（即辽南京，宋改燕山府），记云：“城周围二十七里。”同一座城池，竟有如此不同的记载，未免令人疑惑不解。《太平寰宇记》引《郡国志》称唐幽州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周长为三十二里。契丹据有幽州，其南京城池规模沿袭唐、五代之旧，不曾扩展或缩小，而《辽史·地理志》“城方三十六里”的记载与《郡国志》最为接近，应属可靠。路振、许亢宗均为宋朝出使辽国、金国的使臣，其于幽州城池不可能亲自踏勘，所记多为耳闻，其中讹误自在所难免。

    许亢宗《宣和乙巳奉使行程录》记述辽末南京城规制：“楼壁共四十尺，楼计九百一十座，地堑三重。”楼即城上敌楼，壁即城墙，楼壁共四十尺，此与《辽史·地理志》辽南京城“崇三丈”的记载基本相符。地堑即城壕。所谓“地堑三重”，颇值得考虑。若辽南京城和城内皇城各有城壕，犹如今日所见的明清北京护城河和故宫筒子河，则总共只有两道，地堑三重之说从何而来？《房山石经题汇编》“诸经题记”中有“大辽燕京右北西罗内”居址。古代以西为右，右北即西北。罗城可指在城外展筑之大城，犹如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在北京城南部展筑的包括今宣武区和崇文区各一部的外城。然而，罗城与子城亦可相对而言，例如唐幽州城内有子城，幽州城即可称为罗城。《旧唐书·地理志二》载：“幽州幽都县……建中二年（781年）取罗城内废燕州廨署，置幽都县。”罗城即幽州城。此题记既称“燕京右北西罗内”，似辽南京城西北又有西罗城。若辽南京皇城、外城、罗城各有一道城壕，则适符“地堑三重”之说。但文献中并无辽南京城外另有罗城的记载，如《辽史·圣宗纪八》载：“太平九年（1029年）十月，诏燕城将士，若敌至，总管备城之东南，统军守其西北，马步军备其野战，统军副使缮壁垒，课士卒，各练其事。”其中并无罗城迹象。依笔者推测，最大的可能是在辽南京皇城之内、宫城之外又有城壕，如此亦符“地堑三重”之说。然而，究竟实际如何，史无明文，无从详考，惟做一二推测而已。

    辽南京外城诸门，皆在城壕上架有木吊桥①，以为防守之备。

    辽南京的城门，《辽史·地理志》载：南京城有“八门，东曰安东（东面偏北之门，简称东北门，下同）、迎春（东南门），南曰开阳（南东门）、丹凤（南西门），西曰显西（西南门）、清晋（西北门），北曰通天（北西门）、拱辰（北东门）。许亢宗《宣和乙巳奉使行程录》亦云：“城开八门”，正与《辽史·地理志》相符。路振《乘轺录》不云城门数目，所举城门名称每与《辽史·地理志》相左，如称东南曰水窗门，西曰青音门，北曰北安门等。其中，有些属于后世传写所讹，如青音当为清晋之讹；有些或属当地民间俗称，犹如今日北京人称正阳门为前门一样，北安门当即通天门，水窗门当即迎春门。所谓水窗，是指装置在城墙下部既可任水流出又可防止人们阴潜出入城的水栅①。北京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辽南京迎春门之所以又称水窗门，应是该门附近有引水出城的水窗的缘故。

    《辽史·太宗纪下》载：会同三年（940年）四月，辽太宗耶律德光“至燕，备法驾，入自拱辰门”。拱辰门即辽南京（燕京）北东门。耶律德光自塞外西行，入古北口，经牛栏山，渡白河而西南行，正宜入此门。辽南京不但城池沿袭唐、五代之旧，其城门名称也多承袭旧号。例如辽南京东北门称安东，辽上京东门亦称安东，或以为辽南京安东门名称系契丹所立，其实不然。辽上京安东门，意即镇抚其东之渤海国人；幽州之东即为契丹地，契丹主不可能在此立安东门。在幽州，安东只能是镇抚包括契丹在内的东夷之意，反映汉族政权的意识，故辽南京安东门当为旧号。又，前已言之，唐幽州城有开阳坊，地在蓟县西角。唐建中二年（781年）以后，幽州城内由幽都县、蓟县分治，蓟县管辖东半部，故所谓蓟县西角仍在城内东侧。辽南京开阳门为南东门，当得自开阳坊，故亦为唐幽州城旧称。辽南京西北门称清晋。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云：“凡洁曰清。凡人洁之亦曰清。”清晋即除晋之意。奉宽《燕京故城考》认为，石晋初立，纳土结欢，契丹与之结为父子之国，不会立清晋门以示敌意。清晋门当为五代时刘守光针对河东晋王李存勖而立①。其说极是。不但安东、开阳、清晋为唐、五代幽州城旧号，就是迎春、丹凤等门大约也是刘守光自称大燕皇帝时仿唐长安、洛阳宫苑名称而立。例如，唐长安大明宫的正门称丹凤门，辽南京丹凤门的位置正与之相同（下详）。又如，唐洛阳外郭城的东中门称建春门，神都苑的东南门称望春门，与望春相对的称迎秋门。辽南京迎春门与唐洛阳建春门、望春门，命名意义一致，且都在东南隅，表现明显的移袭痕迹。

① 《三朝北盟会编》卷十一宣和四年十月二十四日：郭药师攻入辽南京，旋败，欲自东门出城，“燕城汉人皆曰：‘……今已断了诸门吊桥，幸无遽出，以决死耳。’”
① 水窗系以铁铸造，置于城墙底部，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百四十八载：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八月辛卯，“雄州（治今河北雄县）言：‘……高阳关铸城下九铁水窗，工料以数十万。缘今窗上下城堑坚固，本州最处极边，若置铁窗须开掘城身面三十尺、底十尺……欲渐计工料，候有水窗城随损处修换。’从之。”
① 见《燕京学报》第5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