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口走进米市胡同,一路上见到好几处有门墩有影壁的斑驳脱落的大宅门,每一处都像是南海会馆。一直快走到北口,才在一块突然低洼下去的地方看见墙上一块汉白玉的牌子,上面写着“康有为故居”。这多少出乎我的意料,怎么会平地一下子塌陷下去了呢?像是一位壮汉蓦的跪倒在地一样,忽的矮了半截身子。想当初,这是工部尚书董邦达的宅第,后来由广东南海在京做官的乡里出资买下又扩充南院重新修缮而成了南海会馆,即使到了清末民初衰败之后,也是有近200间房子的大院子,怎么会缩小得越活越抽巴了呢? 我知道城市在不断修路以及铺沥青路面之后,路面在不断地抬高,原来的院子是低了下去,但同一条胡同里其他的大宅门也只是高台阶没有了,并没有整个院子如此低洼啊。这让我百思不解。 已是黄昏,院子里面更显得幽暗和低矮不堪。这是一座横竖都有近70米的大院子,如果不是同其他院子一样搭建了那样多的小房子,是非常宽敞的。北面跨院中间有一个小院,现在还在,只是当年被康有为称为“七树堂”的那七棵树,早已经荡然无存了。自然,被康有为称为“汗漫舫”的那如船的屋子,也早变得面目皆非。据说当年院子还有长廊,廊壁上刻有临摹苏轼的观海棠诗的片石,就更不用找了,不知风云流散到何方了。去年年底,一场突然而起的火灾,差点烧毁了它,就应该是万幸的,就不要再奢望什么了。 康有为在这里前后住了16年,1882年24岁从南海进京应试,就是住在这里,一直到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他的弟弟康广仁在这里被捕,他先走上海,后流亡英国,也是从这里仓皇出逃的。只要想一想近代史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幕,曾经在这里上演,再破败低矮的院子,也让人不敢小觑。 不时有人出出进进,大多是租住在这里的外地人,大多又是做些小本买卖的生意人。当初,康有为也是外地人,不一样的是,一为挣钱,一为革命;一是流汗,一是流血。看到这一点差别,会明白北京过去的会馆,虽然和现在的驻京办事处相似,毕竟不是一回事,时代的风云在这里凝聚又飘散,绝对不是权且栖身的苟且之处。“腐儒心事呼天问,大地山河跨海来。”那是一群什么样的知识分子!想当年康有为在这里起草万言书,该是何等的襟怀。想当年吴稚晖从天津远远特地到这里,翁同和从朝廷深院下轿到这里,更不用说戊戌六君子常常在夜深时分来到这里聚议,多少现在听起来如雷贯耳的风云人物,都曾经和这里结缘,又该是多么的让人神往。 公车上书之前,是康有为最辉煌的时刻,他曾经写下过这样的诗句:“上书惊天阙,闭户隐城南。”“往来居城南,高斋绕槐竹。”一再吟咏城南,城南寄托着他的未酬壮志和馨兰怀抱,他对城南是格外钟情的。如今稍有钱财和地位的人,都不屑住在城南了,是啊,如今的北京,东商西富,格局大致如此;南穷北贫,却是北已不贫,惟独南依然穷而未变。康有为如果在世,还会钟情城南吗? 夕阳很快落下,晚霞在迅速地飘逝,映得院子里惟一存在的一棵20多米高的古槐,短瞬之间像是挂起了深玫瑰色的袈裟。不知道一百多年前夕阳和晚霞是不是也这样子,古槐是一百多年前“高斋绕槐竹”的槐,只是竹没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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