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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钟鼓楼

2002-12-1 11:00| 发布者: 佚名

    我从小在楼房里长大,但是在工作经历中,曾在一个四合院里工作了12年。揭开尘封的记忆,在那老房子中的往事一桩桩跃到眼前。

  上世纪70年代末的一天,我去新单位报到。那是北京东华门外锡拉胡同里的一套院子,不起眼儿的两扇油漆斑驳的大铁门,其中一扇开了个小门,供人行走,门上安有电铃。这种院子北京很多,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位首长的私宅。疑惑之中推开小门往里望去,在第二套院子门廊边挂着一块长牌子“××建筑公司”。

  迈进小门是第一套院子,左侧北房三间,其中一间已改做传达室,西墙上两扇推拉玻璃小窗,一个面目很凶的老头儿探出脑袋“找谁?”操一口山东腔。后来才知他50多岁,一直单身,为人梗直,脾气倔,但责任心很强,大家都称他“老王头儿”。北房对面是水房、厕所,墙根堆放着扫帚、水桶、梯子等零星杂物,门的右侧是一间堆满半成品桌椅、刨花满地的木工车间。很显然,这一套院子已经改造得看不出原来面貌了。

  顺着大门往前,穿过一条与左右两房连顶的小门廊,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个地地道道的大四合院。两座南房、两座北房一一相对,门前石板台阶,台阶上有一米多宽的廊子;红漆花格门窗,窗下灰砖矮墙,两根红漆柱子有些斑驳,但那种日晒雨淋褪了色的暗红色,却很是好看。东西有两座房子,却没有南北房的气势,没有廊子、柱子,显得略矮一些。院子里主要是土地,铺有灰砖甬道,院子当中一个大花坛,芍药、玫瑰竞相开放,其间还有几块假山石。各房窗前种着小花小草,用砖围成小花池。院中有一东一西两棵高大的核桃树,每年春夏,绿阴遮蔽整个院子,树叶婆娑,花枝摇曳,阳光细碎地洒满院落。

  正院东边的南房与众不同,进门是很宽敞的大厅,已布置成会议室,能容纳三四十人开会。左右是对称的两间套房,套房的外屋是南房,里屋则是北房,公司的两位经理在套房办公。大厅前后有门,后门外是第三套院子。这套院子很小,只有三间南房。正院的西侧还有跨院,比较简陋,已经作为单身职工宿舍和单位的食堂了。我所在的财务科在正院东边的三间北房办公,屋内花砖墁地,油光可鉴。后来才知那地面每周要用煤油把拖把浸了,稍沥干后,每天擦地,因此花砖不仅干净且光泽透亮。在当时,一般百姓家还只是水泥地,那种地面显得很奢侈。大玻璃门窗到顶,都有纱窗纱门。屋内有暖气,院内有上下水设施,这是一般四合院所没有的。一株高大的核桃树就在我们门前的台阶下,坐在窗前不仅能感受到北房的东暖夏凉,还朝夕看着核桃树从枝繁叶茂到叶黄飘落,感受着春、夏、秋的阳光在树叶中穿行和冬日里毫无遮拦的阳光的温暖。窗外四季变幻的景象填补了我天天埋头账本的枯燥。

  院子里共有三棵核桃树,除了正院有两棵外,前院还有一棵。相比之下,我们科门前的这棵树高大肥硕,可能是借了点“财气”吧。每年春夏之交时,树上总会长虫子,有土灰色的毛毛虫,还有俗称的“吊死鬼”。女同胞们吓得走路溜边,缩头缩脚,既怕虫子掉到头上,又怕脚下踩上,因此胆战心惊。我的师傅刘大姐则别出心裁,头上顶张报纸,一溜小跑上食堂或上厕所。于是某一天,负责总务的张大姐就请来了绿化队给树打药。张大姐站在院子中央亮开嗓门:“各屋关门窗啊!打药了!”,大家就像听见鬼子进庄似的,手忙脚乱地关闭门窗。

  每年“十一”过后,树上的核桃开始不安分,总有第一个核桃“啪”地落到地上,以后每天都会有核桃掉下来。每当听到院子里“啪”的一声响,我们都兴奋地隔着玻璃窗搜寻,发现目标后,我便会在刘大姐的“撺掇”下,先开门四下里瞧瞧,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把核桃捡回来,几个人开心地分了吃。

  再过些时候,张大姐就组织机关的人进行集体“打核桃”劳动,谁也不许请假,谁不参加还显得挺落后。打核桃需要大半天时间,男同胞们先用竹竿打一气,然后女同胞们拿着字纸篓跑出去捡。刘、张二位大姐带着白帽子、口罩、蓝套袖、线手套,穿上劳动布工作服,几乎武装到了牙齿,我们也纷纷效仿。

  打下的核桃大部分带着厚厚的青皮,放上一天就会变软发黑。剥这层皮时会弄得手指发黑发黄,很长时间洗不干净。三棵树上的核桃是不一样的,我们门前树上的核桃皮薄,去青皮后那层硬皮用手一挤就可以剥开,且桃仁是甜的。另外两棵树的核桃皮厚,用手挤不开,大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武器”,就有人发明了用门挤,一段时间里,各屋的木门都关不严了。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社会上经商、投资浪潮迭起,我们院子里隔三差五有人领着三五个衣着西服革履的人,或是一群前呼后拥着领导的人,还有外商等人光顾考察,感兴趣的不乏其人。据说外商想拆了院子建二十几层的写字楼;而某领导相中了想作为私宅;还有人抱着厚厚的家谱,说是清朝某大臣的后代来追根寻源。公司里的人被外面来的这些热潮熏得也头脑开窍,想入非非。有的说开宫廷餐馆,有的说办具有中式风格的写字间,大家都对这坐落于寸土寸金之地的四合院展开了“天马行空”般的畅想。最终那些五彩缤纷的梦想均没有实现。

  那年,公司的老经理退休,新来的经理不喜欢花花草草,并嫌房子太旧,油漆褪色剥落难看,而且他的汽车因有花坛挡着,开不进院子,就命人改造。好在本身是建筑公司,自己给自己修房子是很容易的事。所有的花坛、花池子、甬路统统拆掉,整个院子铺上了有10厘米厚的大方砖;墙壁刷白,门窗刷大红。几天的时间院子大变样。但是我却没有焕然一新的感觉,总觉得哪儿都不对劲。由于铺砖,地面高了,房子明显感觉矮了,不成比例;地面不见土了没了花草,虽显干净却没了泥土的湿润和花草的生机盎然;门窗新了却失去了沧桑的味道。整个院子已没有了四合院的风格。新的景象是每天在两棵核桃树的中间都会停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

  就在那个时候,我调动工作,离开了那个老房子。1995年那里拆迁,四合院荡然无存,核桃树也就杳无踪影了。离开北京至今已40余年,但我的北京情结至深至浓,毕竟是此地土生土长的啊。上个世纪30年代到40年代我家住在钟楼后娘娘庙胡同(后与豆腐池胡同合并),那正值我的童少年时代。上小学中学时,每天都要经过钟鼓楼数次之多,经常在那一带玩耍,从小还听到过一些关于钟鼓楼的故事。

  钟楼是北京中轴线北端的标志。史书记载,钟楼始建于元代。现在的钟楼是清乾隆年间(1747年)重建的。钟楼内挂的钟是明朝永乐年间在旧鼓楼大街的铸钟厂铸造的。小时候听母亲讲故事,说:“铸造这口大钟时,总不成功。一位人称邓老头儿的匠人,有个女儿长得标致又心灵手巧。她怕父亲延误工期被治罪,竟跳入冶炼炉中想以此感动钟神,帮助父亲。老头儿急忙去拉女儿,但只抓回一只绣花鞋。大钟果然铸成。打起钟来声音圆润洪亮纯厚绵长,京城内外方圆十里都能听见,只是阴天下雨的日子钟的后音儿带有悲凉的‘鞋鞋’声音,这就是姑娘在要她的绣花鞋。后来人们敬奉她为‘铸钟娘娘’,在铸钟厂旁小黑虎胡同里还修建了‘金炉圣母铸钟娘娘庙’”。上世纪30年代,钟楼底层为电影院,我生平第一次看电影就在这里,片名《火烧红莲寺》。

  鼓楼位于地安门外大街北端,北与钟楼相对,南与景山万春亭相望。鼓楼也始建于元代。现在的鼓楼也是清代重修的。听老人说,八国联军入侵时,鼓楼上的大鼓被洋鬼子用刺刀扎坏。民国以后设为“民众教育馆”举办展览,我小时候看过。陈列有历代人物的服饰、武器盔甲、北平城区模型等。

  钟楼是砖石结构,看起来没有一丝木料痕迹。鼓楼是木结构,虽墙体也由砖石砌成,但一片土红色给人印象也毫无砖石痕迹一般。中国的古建筑真是艺术品啊。

  钟鼓楼之间约100米,1949年建国前叫民众市场,也是我常去的地方。有各种撂地摊打把式卖艺的,摔跤的,卖大力丸的,说相声的,变戏法的,拉洋片的,捏面人的、吹糖人的,卖豆汁、灌肠、扒糕凉粉、卤煮炸丸子豆腐等各种北京特色小吃的摊子,过年前后还有套圈儿的,卖各种年货的,卖风筝、风车、空竹、噗噗噔等各种玩艺儿的。可以说它是北城的“小天桥”。

  钟楼后也有约100米长的一块空地,北端是“娘娘庙”,胡同原就以此命名,解放前庙里住的是清朝遗留下来的一些老太监。庙前的这片空场成了住在附近的小孩们的天地,当年我与小伙伴就常在这里放风筝、滚铁环、骑马打仗、踢小足球玩儿。那时这四周住户很少,几乎没有树木,所以傍晚时分,常有一些办丧事的人家“送三”(死后第三天的祭奠仪式)到这里来焚烧纸糊的“灵人”、骡车等冥物,并有和尚、道士吹吹打打一路而来,加上围观的人群,好不热闹。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现在回忆起来仍然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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