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留下“三寸金莲”

外婆的"三寸金莲"

　　不嫁有钱人家辛勤操劳一生———

　　外婆留给我们家惟一的遗物，是一双“三寸金莲”，它一直被母亲收藏在一只木头箱子里。过段时间，母亲就把这双“三寸金莲”拿出来，用干净的白布恭恭敬敬地托着，放在走廊上晒太阳。

　　这是一双很精美的鞋子。60多年了，“三寸金莲”依然鲜丽如初，在阳光下，像上好的工艺品。尖尖的造型小巧玲珑，像微微上翘的船头。鞋帮子上，绣着几朵素雅的荷花，配着天蓝色的湖面。绸鞋面子，纯棉鞋里子，夹着松软的棉花，摸上去很舒服。母亲说，这是一双喜鞋，外婆出嫁时，穿过一回。鞋子是外婆做姑娘时亲手做的，那些花儿也是她绣上去的。

　　外婆有一双那个时代女人特有的小脚。

　　儿时，我看见过外婆洗脚。她脱下脚上老布做的粗糙的“三寸金莲”，把白色的裹脚布一层层地掀开，露出两个奇怪的肉团团：几个脚趾分辨不清地挤在一起，足底像虾一样向上弓着，而且布满裂纹。我跟她说了一句刚刚学来的歇后语：“老奶奶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外婆一听，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说：“我们那时候，女人都时兴小脚哩，脚大的女人嫁不出去，呵呵。”

　　小脚的外婆一生吃了三生的苦。她做姑娘时，家里很富，有上百亩田地，常年雇着两个长工。她性子烈，拼死拼活不愿意嫁给家里给她定下的一个有钱人家的儿子，偏偏看上了一穷二白的外公。嫁给外公，她在家相夫教子，外公在外操持生计，两口子倒是甜甜蜜蜜过了10来年好日子，接连生下5个儿女。不料，外公却在她30多岁时因病去世，把一窝儿女全扔给了她。此后，外婆这个山里的小脚女人，拖着一群儿女，上山砍柴，下田插秧，进门一盏灯，出门一把锁，硬是撑起了门面，把儿女一个个拉扯成人。

　　8年前，外婆去世。安葬外婆的时候，家里人打算将外婆的那几双“三寸金莲”，连同她生前的一些遗物，一把火烧了。母亲含着泪，从那些鞋子中抢了一双出来，说是要留个念想。

　　外婆去世后的这么多年里，我眼前还常常出现这样的画面：在老家黑漆漆的厨房里，外婆颠着一双纺锤一样的小脚，锅前锅后地忙碌着，给她最疼爱的外孙弄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