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铺炕”这个地名,很有些另类。凡地名,若叫街、叫巷、叫村、叫店、叫楼、叫桥,都属正常。独独叫个什么“炕”,实在令人费解,难怪很多人把它叫成了“坑”。我就出生在六铺炕,年少时曾很讨厌这个地名,若有人问我的住址,我总爱用“德外”或者“安外”来搪塞过去。 这地方为什么叫“六铺炕”,我看到过两种解释:旧时北城墙外,是一片乱坟地,荒凉冷僻。从安定门外到德胜门外,自东向西,有一条脚夫们踩出的小道,就是现在安德路的前身。途中,开有一小店,专供脚夫们饮水歇息。小店之小,土炕上只能放下六床铺盖,所以人称小店为“六铺炕”,此地便以小店得名。还有一种说法稍显不同:所谓“炕”,并不是指供人睡觉的土炕,而是指小店院中用砖石黏土垒成的土台子。因小店穷,买不起正经的桌子,只能垒土作台,权当桌子用。一个土台,称作“一铺炕”,小店里有六个这样的“桌子”,所以叫“六铺炕”。究竟哪种说法准确,我无从判断,只待民俗学家们有兴趣时去考证吧。但这两种说法都能证明一个事实,就是这地方在旧时穷困荒凉的状况。过去北京有“东富西贵,南贱北贫”之说,六铺炕这个地名就直接见证了“北贫”。 六铺炕的地理位置在安德路的中段,若以公共汽车站为标,则是东临地兴居,西至后九条,南到城墙豁口,北挨黄寺。几乎是东西南北各有两站路的距离。若从地形上说,则是南有城墙、护城河,北有古寺,东西各有一处湖泊。在旧时,这里是北京人的归宿之地。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后期,靠近护城河的野地里,还可见乱坟林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六铺炕仍是典型的城乡接合部。虽然在建国初期,这里陆续迁来了不少中央部委机关,盖起了办公大楼和居住区,但在大院的外边,包围着成片的农田,道路边有水沟,空气中时常弥漫着花香和粪肥混合的气味。 我少年时虽然不喜欢六铺炕这个地名,但现在回想起来,六铺炕却是儿时玩耍的天堂。这里有河流、湖泊、野地、树林,草丛里有蚂蚱、蛐蛐,湖畔有青蛙和芦苇。那时的护城河,与自然形成的河流没什么区别,土底土岸,水流清澈。沿河边都是合抱粗的垂杨柳,想必生长有百年之久。每到春夏,翠柳生烟,长长的柳丝垂在水面上,清风徐来,绿波涌动,拥着斑驳的城墙,新晴古意,别有一番情趣。我常见人在此写生,将这北方的都城,画出一派江南的秀色。河边的野地里,是孩子们放风筝和逮蚂蚱的乐土。 东边的青年湖,那时并没有墙围着,高高低低的小丘,环绕着连片的湖水,岸上绿树成阴。绿阴深处,矗立着一座神秘的教堂,我们都管它叫“俄罗斯坟”。在孩子们中间,经常流传着关于它的恐怖故事。后来我查过相关史料,方知道它确实是一座东正教堂及俄国侨民的墓地,建于1918年前后,拆除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 现在的六铺炕,道路纵横,高楼林立,热闹得和北京其他地区没什么区别。可我在感慨六铺炕发展变化的同时,也在怀念那已经消失的颇具野趣的自然环境。这也许只是我这个“过来人”才有的独特感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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