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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煤渣胡同2号院

2002-12-1 11:00| 发布者: 李平

    我这里所说的煤渣胡同2号院,目前的门牌是3号,位置在煤渣胡同北侧靠近东口的第二个院落。上世纪50年代时的门牌排列,是从胡同东口北侧第一个院落起,1、2、3、4、5顺序排,至西口折返,从胡同南侧再接序排列至东口。以后改变模式,从东口起,北侧1、3、5号,南侧2、4、6号,分着排列,我们这个院落就从2号变成了3号。所以说记忆中的院落,是因为它的面貌早已发生了彻底地变化,1964年时拆了四合院,建起了楼房,根本没有一点旧迹可循了。

  现在我们院门口的墙上,还挂着一块北京市东城区地名办公室于1993年制作的铜牌,上面用中英两种文字对煤渣胡同作了简略地介绍,内容为:“煤渣胡同东起东单北大街,西至校尉胡同,全长316米,宽8米。明属澄清坊,称煤炸胡同,清光绪时称煤渣胡同,沿用至今。清朝这里设有神机营衙门,北洋军阀冯国璋府邸在此。今胡同东口的基督教青年会旧址为市文物保护单位。”

  煤渣胡同在明代为京城澄清坊所属。按当时的规制,北京全城分为三十六坊,坊下分牌,牌下设铺,铺下才是胡同。这种城市社会生活和居民管理一层层辖制的组织形式,中华民族的创造力和水平都是极高的。千百年来基本延续至今,如城市分区县,区县下设街道办事处,街道办事处又统辖多少个居委会,此类的户籍制度,传承下来的,大体还是这个格局。

  按现在的实际情况,煤渣胡同只有316米长,8米宽,东口开在米市大街,西口可望新东安市场,真正一条小胡同,而且依傍着王府井、帅府园,即使不论名称的大度与小气、文雅与粗俗,从哪个方面似乎都无法与之相比,但细作考究,煤渣胡同还是胸中大有丘壑的。我小的时候,除胡同东口的基督教青年会是个西式两层建筑外,不长的胡同里全是典型的京式四合院,并且高台阶、大宅门的院落有好几个,清幽、静谧,远非现在的嘈杂、破败景象。衡诸旧京“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特点,煤渣胡同在清代绝对是富人贵人所居的高雅之地。而我们这个2号院,自南向北,有四重院落,面阔进深,气度恢宏,小时候听一位曾在我家当“大娘”的旗人保姆说这里原本是个王府,遍查有关典籍,没有此类记载,可知此说不确,但可以想见这个院落的不凡,应该就是神机营衙门了。

  说到神机营,在清末同、光两朝,是个极不简单的物事。当时京城官场中被公认走上当官终南捷径的有四种人,概括为“帝师王佐、鬼使神差”,即为年轻皇帝启蒙授业的老师,自为“帝师”;当国执政的王爷的亲信重臣,是为“王佐”;出使被称为“鬼子”国度的西洋各国的使节,拟为“鬼使”;在八旗精华所萃的神机营当差的官员佐杂,视为“神差”。

  同治初年,清王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扑灭了太平天国农民起义。此时的满清王朝已腐朽衰颓,所谓满营的八旗雄风早荡然无存,绿营的腐败透顶亦有目共睹。对太平天国和捻军的征战,全靠曾、左、胡、李等汉大臣自行招募和自筹薪饷的湘军和淮军,旗人的军队连摆设的作用都不具备了。但军权尽归汉人的旁落局面又令清廷不安不甘,遂对神机营赋予极大希望,派同治皇帝胞叔、光绪皇帝生父的醇亲王亲自掌管,类似于天子亲军的地位,也被寄予步武祖宗神勇、重振八旗雄风的重任。以后光绪接堂兄同治即位,醇亲王因身份特殊,不再直接管神机营,则由其儿女亲家“僧王”僧格林沁的儿子伯彦纳谟诂统带。“伯王”出自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即孝庄皇太后一族,为号称满蒙一家的清王朝第一至戚。在晚清历史上有独特作用的荣禄,也就是从帮助醇亲王经管神机营的副手而起家的。于此都可见神机营身份的尊贵和地位的重要。

  神机营衙门设在煤渣胡同,证明煤渣胡同确有不凡之处,至少具备内城枢要方位,房屋要好、院落要大等基本条件。清末震钧所著的《天咫偶闻》一书,对神机营衙门专有描述,其中写道:“神机营署,在煤炸胡同。同治初,设选八旗精锐,别立此营。总以亲王大臣,无定员。其下全营翼长二人。其下分为文案、营务、印务、粮饷、核对、稿案六处,各有翼长、委员。此外军火局、枪炮厂、军器库、机器局,各有专司,共兵万五千余名。自设立后,八旗京官竞来投效。文案处委员至一百六十余员,营务处一百八十余员,而书手不在此数,庚子以后废。”

  从震钧颇为翔实的记述就能想见神机营衙门的庞大。养这点兵,还专设有军火局、枪炮厂、机器局等。主管营中事务的分六个处,仅文案、营务两处的委员就有340多人,真正办事的“书手”尚“不在此数”,可知冗员之多之滥,也可想像当时煤渣胡同的这个院落车水马龙、人员川流不息的热闹景况。不过被视为“劲旅”的神机营从未经过阵仗也从未争气,那些兵大爷托着鸟笼子“出操”,或者让下人代为“点卯”的情景,早就成了京城百姓口中的笑料,是清王朝腐败透顶到无可救药的印证。不久神机营在王府井大街上的操练场慢慢荒疏成了空地,终于被改做集贸市场,以后演变成了东安市场。

  到北京和平解放之时,煤渣胡同2号院已是国民党在北平所办的英文《时事日报》社。当时按系统对口接管,《时事日报》社即由人民日报社接管,报社所接管的两个主要地方,还有王府井的国民党《华北日报》社。最初那里也是一片平房院落,地方比煤渣胡同的还大,因此作为报社的办公地,1952年后建起了四层的南楼,1956年盖了五层的北楼,长期作为中央党报办公的地方,直至“文革”后报社迁往东郊现址。那时盖的两栋楼即是现在王府井大街上的好友商场等。煤渣胡同2号的这个院落,则部分办公,部分为工作人员居家。

  人民日报社大批人员进入北京,于1949年初接管入住的煤渣胡同2号院,分为从南向北的四重院落。大门开在院落偏东,入门有一座不算很大的影壁,西侧为传达室,里外三间房,东侧为一排南房及一个东西向狭长的院子,再跨一门进入二进院,是气派规整的五开间北房和三开间东西厢房。从东侧过道绕过去,最初还有一道垂花门,仿佛大宅院里内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门,入内就是三进院,也是五开间的北房和三开间的东西厢房。再从东侧过道进入四进院,仍是一个东西狭长的院子和一排北房。在整栋院落的西侧,还有从南向北依次排列的三个跨院;而整栋院落的东侧,还有一个礼堂,里面排列电影院中的折叠排椅,可容数百人开大会。

  最开始煤渣胡同2号院的功能主要也是工作区,如二进院的北房是报社的图书馆和资料室,西厢房是采通部的通联科;三进院的北房是报社的大会议室;四进院的北房是采通部的办公室。报社主要负责人的家也在院里,如社长张磐石的家就在西侧第一个跨院;当时的副总编辑安岗家住在第三个跨院;中间的第二个跨院作为采通部负责人的办公室,安岗和时任采通部主任的李庄等人在里边上班。到1950年1月,张磐石调往华北局工作,家也搬离此院,继任的社长范长江的家就住进了第一个跨院。

  1952年后,随着报社在王府井楼房的建成,所有办公室陆续都迁往那里,煤渣胡同2号院遂成了报社的宿舍。因为这里离报社近,步行即可前往上班,房子也还好,所以报社主要负责人的家都在这里。如1952年调任报社总编辑的邓拓,住进了安岗已搬离的第三个跨院。当时撤销大区的报纸,胡绩伟、王揖分别从西北、东北调到人民日报任副总编辑,胡绩伟家住进了第二个跨院,王揖家住进了第一个跨院,那时范长江同志已调国家科委工作并搬离煤渣胡同了。

  应该就在那时和以后的一段时间,适应从办公改成居家的需要,煤渣胡同2号院做了一些施工变化,但完全无损于院落格局,如一二两进院落的墙拆除,成了一个大的四合院。二三两进院落的垂花门也拆除。原来作为图书馆和会议室的两座北房,有外挑突出的廊檐,房前还有粗大的圆柱,房子都做了展宽,内里分隔成南北朝向的十间房屋,分为两家住。

  我是新中国的同龄人,父母一直都在人民日报工作,他们一进城就工作和生活在煤渣胡同2号院,最初几年的事情,有些事后来听父母讲过,就一直没有忘记。如1952年三反五反运动时,煤渣胡同2号院因为有大会议室和礼堂,所以成了报社搞运动的主要地方。在礼堂开全社大会,追问行政管理部门负责人的所谓贪污问题,在一片“左”的氛围和革命激情的作用下,没问题的人也被迫搜索枯肠地做交代。而在大会议室开的编辑部人员会议,更是抓住某些人的生活问题,穷追不舍,连着开了8天会,惊动了当时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亲自来到这里旁听会议并向大家作比较公允地说明和排解。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煤渣胡同2号院的记忆也慢慢多了起来,邓拓同志在院里住到1957年后,搬往遂安伯胡同,陈浚一家搬近了第三个跨院。记得那时的住户还有华君武、杜波、肖航、张潮、钟灵、肖风、凌建华、李何、牛健、钟立群等叔叔伯伯家。我家较长时间住在二进院西厢房的三间房;北屋分隔成的十间房屋,西侧住着肖风家,东侧住着瞿秋白独女瞿独一和李何一家。以后李何、瞿独一家搬往遂安伯胡同,我们家搬到了北房,住房的朝向和面积都有了改善。而我们原来住的西厢房,则住进了由周总理文教秘书调到报社工作的康英阿姨一家。

  那时的大院落,住着这么多家,关系非常和睦,因为父辈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孩子们年龄相仿则成了很好的玩伴。那时的房屋根本没有暖气设备,家家户户过冬都烧煤炉,取暖烧水都靠它,也都过得挺好。因为邓拓等报社的负责人住家在此,报社还在这里专门办了一个食堂,只有一位大师傅加上一位帮工,就可以把全院各家的饭都包起来。这个食堂设在一进大院的南房西头,后来感觉房子紧张,就撤了餐厅,各家打了饭回各家吃。

  院子里虽然做过一些施工改动,但也一直没有如现在大杂院里星罗棋布般加盖的小厨房、储藏室等物。前后两个大院子都是一水的方砖漫地。前院规整宽大,我上小学期间学骑自行车,就是在前院绕圈学会的。中院有两棵极大的海棠树,秋后海棠果成熟,那收获时节是全院孩子们的节日一般,胆大的孩子爬上树,其他人在树下用竹竿打,落果撒满一地,大家收拢起来,然后用脸盆为量器和工具分送各家,可以乐和两三天的光景呢。

  令人遗憾的是,煤渣胡同2号院在1964年就遭遇了拆迁的命运,只一年的时间,院落原址上立起了一座五层的楼房。新房建成,我们家仍搬回来住,但已难寻觅四合院特有和独有的韵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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