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堂

    长巷头条原来是三里河的旧河道，有了鲜鱼口以后，鲜鱼口像一把剪刀，把长巷头条一分为二，以北叫上头条，以南（准确说是东南，因为下头条开始逐渐向桥湾方向弯曲，可以看出明显旧河道的痕迹）叫下头条。鲜鱼口这一截，以前叫梯子胡同（因是原河堤，渐渐高起来的坡像是梯子而得名），是以前长巷上头条和下头条分野的标志。

　　如今，下头条把口路西的一座二层楼，雕花砖墙，拱形门窗，都是西洋风格，虽然被卖菜卖水果的摊子簇拥，落魄得不大显山露水，在当年却是这一带最为气势堂皇的建筑了。楼中间匾额底色变成了斑驳脱落的铁锈红，但“永昌发”三个瘦金体的大字还很清晰。我一下子闹不清这个“永昌发”到底是什么字号的买卖来了。

　　正好路过这里一个高大魁梧的老爷子，看出了我的疑惑，高声地对我说：这就是长春堂啊，就是当年那个要买天安门楼子的长春堂啊！

　　他说得没错，我想起来了，是长春堂，乾隆五十九年（1795）在这里开张，不过当初只是一间不大的铺面平房而已，盖起这座楼来，是民国以后起码是在长春堂发明了避瘟散以后的事情了。避瘟散，现在的人们已经不大清楚是什么药，当年，可以说一直到解放以后我小时候，都是非常有名的避暑良药，足以抗衡当时称霸一方并大肆倾销我国的日本仁丹。记得在演过去的老电影里，不是出现仁丹，就是出现避瘟散的广告牌子。当时北京城流传着这样的民谣：三伏天，您别慌，快买闻药长春堂，扑进鼻里通肺腑，消暑祛火保安康。渐渐地形成了可以和同仁堂、鹤年堂相媲美的药铺，成为当年北京号称三大药铺之一。

　　不过，这位老爷子说长春堂买天安门楼子的事，记得有误。日本鬼子占领北京之后，知道长春堂生意红火，发财有钱，确实有向长春堂敲竹杠的事情，那是让长春堂买前门楼子。那时候，前门比天安门有名，天安门有名是北平和平解放毛主席登上城楼以后的事情了。那时，日本鬼子横，长春堂的老板没辙，只好掏钱，成为了长春堂历史的一桩奇闻逸事。

　　还是这位老爷子告诉我：那年长春堂着大火，把人家大众戏院都给烧了，赔人家好多的钱。后来长春堂就不行了，现在这一片房子连大众戏院都成了北京杂技团的院子了。

　　老爷子这回说得一点儿都没错，1942年初秋，长春堂因电线老化而失火，损失惨重，元气大伤，昔日的辉煌，都消失在这一场大火中。长春堂发达以后，买下了长巷下头条里好几个院落作为房产，或建制药车间，或做印刷局（印制自己药品的包装），还开了庆丰堂饭店、谦祥益织布厂和亿兆百货店。那时候的长春堂，很像现在财大气粗的公司，钱多得扎手，便纷纷投资，四出伸手，遍地开花，就差没进军房地产了。解放以后，长春堂搬到前门大街上，一度曾改名为“革命药店”。从这里的匾额来看，“永昌发”大概只是一家小买卖了。它对面的小店的女老板告诉我这里以前是卖眼药的。

　　走进长巷下头条，路西往南长长一溜好几个院落原来都是长春堂的地盘，现在成为了杂技团的仓库和培训班，有个别身材娇好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出入，不知到底是做什么的。往来千里路长在，聚散十年人不同，更何况已经过去了200来年的长春堂呢。一个地方和一个人一样，都得经过从青春年少到终老垂荒的春秋演绎，生命的气息散发在了飘逝的岁月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