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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青的故事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张喆

    十年前,正值古旧家具热在国人中兴起之时,一本题为《清代家具》的书悄然出版了。“这是第一部关于清代家具的学术专著,研究、著述从填补尚付阙如的空白开始,并能达到如此规模,值得赞贺!”在为该书作的序中,明清家具研究大家王世襄先生欣喜如是说。王先生充分肯定了该书的重大价值,认为它“明确了清代家具应有的范围,将提高对清代家具的评价,体现了作者的严肃科学态度,且有助于对家具的准确断代……”那位被王先生称为“年富力强,风华正茂”的作者,就是田家青,时年四十二岁。十年过去了,虽然明清家具在市场上已鲜见真容,可坊巷间对于古典家具的关注,海内外拍卖场上收藏者对此类题材的追捧,热度不减,欲罢不能。那日,在琉璃厂的一家书店里,翻看着书柜里那本精致厚重的《清代家具》和田家青撰写的另一本《明式家具鉴赏与研究》,不禁想知道:现在的田家青在干什么呢?

  “我叫田家青,喜欢古典家具”。酷暑的日子里,田家青应邀给中央美术学院的学子们作了一次题为“明式家具”的精彩讲座,开场白就这么简单,之后就进入正题。那天,田家青带来了一个小巧的面条柜,那是十年前他用老红木做的一个模型。期间,他还向学生们展示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一具八足的明式坐墩,另一张是一把精致的紫檀大靠背椅,都是家青自己设计的器物。摆弄着桌子上那小巧精致的面条柜,家青给学生们讲起了明式家具的理念和艺术魅力。

  是木丰为木 契合见人天

   “如果说油画是纯艺术的东西,那么明式家具则既是器物,又是艺术,这正是它的珍贵之处。”田家青这样告诉未来的画家们。“家具不仅仅是器物,它也是人、物合一的艺术载体。桌椅板凳,做好了,可以是很精美的工艺品。有些还可以突破工艺品的范畴,成为非常优秀的艺术品。”田家青这样说,“一件优秀的明式家具,它的第一个特点就是具有极浓郁的艺术气质———不刻意间,蕴生出看似刻意的效果,让人领略自然大气之美。”细观察不难发现,一件明式家具,无论尺寸大小,它的每一个部件,哪怕是一个细小的部件,在整件器物局部与整体的和谐关系中,都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明式家具,它的最大成就就是从工艺,到结构,到艺术风格,俨然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这也是为什么至今明式家具依然受到全世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的欣赏和认同。”

  田家青认为,“善待自然”是明式家具的另一个特点。过去,制作明式家具讲究物尽其用。在这方面,古代苏州工匠们真是达到了“极致”。“据说,一个优秀的工匠能够通过合理精巧的设计制作,使材尽其用。做完家具,就剩一堆碎末,连根牙签都找不出来。这种用材理念对今人仍有重要的启示作用。”说到这儿,田家青还饶有兴趣地给学生们讲起了他自己“实践”这一境界的“痛苦经历”。几年前,一位朋友送了田家青一块珍贵的橙黄色花梨木大板,有0.18立方米。由于颜色特殊,很难与其他花梨木料配合使用,于是田家青就想效仿古代苏州工匠惜料如金的精神,想通过认真“量材”,设计制作出一件能把所有材料都“吃干榨尽”的家具。一下手才知道,真要想完美地演绎古人所崇尚的那种“水准”,可不是件容易事。“设计时,你不仅要考虑外部造型美观,内部结构合理,还要兼顾木料本身的条件,所有疤痕,开裂都是制约因素,真够治人的!”田家青这样感叹道。为这件家具,田家青前后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可谓用心良苦。他诙谐地说,“自己跟自己较劲两年多,终于在精神崩溃之前,制成了一件2.72米长的大画案。”台下的学生都听入了迷。

  “明式家具形式上看似简单,但具有深刻的内涵!”说到这里,田家青轻轻将小柜子的门打开,他一松手,只见两扇小门竟不声不响地回关到原位。他告诉学生们,这是中国家具的特点。而有些现代家具则明显缺少这一点,门不能关紧的毛病处处可见。由门,田家青又说到了明式家具柜门上那通常配有的白铜做成的吊环。使用中,不经意间那擦得锃亮的铜环会自然撞击后面的金属页,发出悦耳的鸣响,给威严带有沉重感的大柜平添了几分生气,体现出明式家具设计中人性化的一面。它也是明式家具在艺术和功能两方面达到完美统一的一个小小的例子。细细琢磨还会发现,明式家具其实还承载了我们中国人所推崇的人生哲理。比如面条柜多是底大上小,两个大柜并排摆放在一起,中间就会留有空隙,倘若设计成上下宽度一样,不留空隙,就会给人一种沉闷压抑感。此种设计理念生动地诠释了自古以来中国人所秉承的做人之道———脚踏实地,做人做事留有余地。

  田家青又顺手打开柜门,从里面拉出一只小抽屉,轻轻几下就把它拆开了,“它靠的是榫和卯咬合在一起,不用钉不靠胶。这就是为什么有些老家具历经几百年沧桑,木料已近朽烂,但主体结构仍然不松不散,仰仗的就是结构的严谨。”从家具的工艺结构,田家青又说到了木头的特性:在古代工匠的眼里,木头是活的,随时依环境而发生变化,而且越贵重的硬木越是如此。聪明的木匠对待它们的态度是顺应这种变化特点,而不是简单地采用“征服”的方法。田家青说,旧时中国的好木匠会这样评论紫檀:“脾气大,不好伺候”,显示人与物之间的亲近关系。言语中透出其悟到了木头的特性,而绝无征服改造之意。“征服”是西方世界里的一个概念,所以西方人制作的家具往往用钉子固定,用胶粘,但仍然不能阻挡木头开裂的问题。研究明清家具已经三十余年的田家青慨叹:明清家具之丰富多彩,学问之艰深,常令他这位研究者吃惊。有一点感触颇深,那就是“说有容易说无难”。三十年前,家青曾看到一个两米多高的圆角柜,因为一般柜子都只有一人多高,当时他就确信这一定是此类柜子中最高的。但后来,又见到了一个3.4米高的,家青暗想,这才应该是最高的。谁知后来到了美国,他又见到了一个3.7米高的。有意思的是,田家青后来又有幸见识了一个4米多高的柜子,可能是过去寺庙中的器物。“我当时就说,这恐怕还不是最高的。”谈此经历,田家青笑着说:“后来越见大的反而越不敢说‘最大’了。”家青坦言,这段经历对他做人做事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令其养成了认真严谨,不妄下结论的习惯。

  器物有灵 神态各异

  有人不解:田家青为何将家具的制作图都出版,难道不怕别人抄袭吗?对此,家青解释说:手工制作出的家具处处都体现着制作者本身的气质和修养。不同的人打造出的器物也是神态各异的。“家具制作图就像一张歌谱,一人唱一个风格,尽显各自的艺术水准和文化修养。手工家具也一样,它是个性化很强的艺术品。制作本身就是一个再创造的过程。”对传世的古典家具,田家青提出“从制作者手和眼的水平高低去鉴赏”的方式,“手,关系到技艺水准及制作者对结构的理解。而眼,则是指一位制作者的艺术感悟力。”“手高眼低”者制作出的家具往往最容易落俗,充满“匠”气。古人云“唯俗最不可医”。田家青坦言,为使自己眼和手都能达到古人的那种境界,他每天都要练习中国书法,已坚持多年。“我的经验是,练过字的人打造的家具一定有‘感觉’,做家具时,曲线曲面想做僵了都不容易。”

  善兹事者田大郎

   “在学业上,事业上,王先生惠我最多,诲我最深,难于言表……”在《清代家具》的后记中,田家青这样真诚地写道。当初开始着手研究古典家具,编撰此书时,田家青还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恰逢“文革”刚结束,在人们眼里,古旧家具由“四旧”又变成了“破烂儿”。田家青对这些“破烂儿”的痴迷和执着追求。正在此时,他有幸结识了王世襄先生。“王世襄先生常说‘做学问、写文章,不要炒冷饭’,朱家 先生和启功先生,生前也给予了我太多的帮助,叮嘱我‘行文要简、浅、显’,知道多少说多少。当初,《清代家具》一书是由王世襄先生和朱家 先生亲自审阅,并题跋作序的。”

  王世襄先生更是与“得意门徒”三次携手,设计并监制出世上罕有的大画案。三具画案都是田家青担任主要设计者和监制者。王先生则亲自为画案做铭,他诙谐地称田家青为“善兹事者田大郎”,盛赞他“十多年来,潜心研究家具和制作工艺,著述日富,蜚声中外。所制作的‘明韵’系列家具,成品为识者所珍。”田家青的“工匠之工具”说“‘巧木匠’是自古以来人们对聪明木匠的一种赞誉。巧字用得极为得当,不用说木匠做出的家具,看一看他们使用的工具,就可以知道他们多么善于利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一些不简单的问题。”说起工具来,田家青的兴致似乎更高。当初,为了能够做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田家青与几位老工匠一起,按照旧时北京鲁班馆的制法,制作出一整套硬木工具,不仅包括各种锯,刨,凿,铲,镇刀,还有墨斗,尺子,等等,一应俱全。制作工艺与生产条件完全遵循过去的老样子,刨刀和凿子等铁件都不是从商店里买现成的,而是专程赴河南请高手“铁匠薛”专门打造的,每个锻件上都有“薛”字号。“可惜当时只做了一套,薛老先生几年前去世了,现在这套工具我已舍不得用了。”田家青还发现,工匠们实际上把制作工具与打造家具视为同类。究其原因,制作工具的材料与制作家具的材料相同,学徒学会了制作和使用工具,也就掌握了木工的基本技法,“难怪旧时有些地方的学徒出师,师傅往往不是考核制作家具,而是让徒弟自己设计制作一个木工画线用的墨斗。其内在含义不仅在于让学徒建立起工具与家具同畴这样一种概念,更是为了激发其无所不能的信念和创造精神。”

  田家青的“凹凸之乐”

  我问家青,当初出版自己的第一本书时,兴奋吗?家青回答:《清代家具》出版的那天,只高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开始“琢磨”新事业了。这新事业用家青自己的话说叫做“从古变今”。那时,中西南北的人们,还处在谈古、仿古的兴奋之中,而北京城内,田家青却已悄悄地建起了一间古典家具研究工作室,开始了名副其实的“自己的创作”。多年来,田家青潜心地研究着家具的结构,制作工艺和木工工具,还陆续修复了一些古代家具,其中不乏极为精美的明清家具重器,这些经历帮助他积累了宝贵的实践经验,也培养了一些技艺精良的制作人才,为后来的家具设计与制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由此步入创作实践的领域。五年间,家青的工作室完成了20件冠名为“明韵”系列的家具,包括案,桌,椅,床,塌等多个品种。继“明韵系列”之后,最近几年,田家青又构思设计了十余件家具。“我的新书就要出版了,主要想讲自己这些年来在制作方面的体会和收获,应该说它是我在家具创新方面的一个总结。”

  田家青的研究室也受到了友人的关注和赞许。能书善画的鉴赏家萨本戒先生就巧妙地运用木器结构榫卯“凹与凸”的关系,特意为家青的研究室设计了一个标识,颇有趣味,深得主人的喜爱与认同。“中国家具不仅榫卯都是凹凸两种基本要素的变化与组合,装饰线角也不外是‘鼓’与‘洼’,实质上仍是凹与凸两种基本要素的变化,被聪明的古人发展成庞大完整的木器家具结构体系。这个体系初看上去,深不可测,学起来十分枯燥,苦不堪言,可一旦入了门,进入这充满无穷变化的“凹凸王国”,领略其中的奥秘,则有苦尽甘来的感觉。”田家青的“凹凸之乐”,看来是其乐无穷。

  也说“家青制器”

  依照世俗的观点,“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我问家青,他所制作的器物是否都是选用紫檀花梨之类的上等木料?家青连连摇头否认:不同的木材可造就不同韵味风格的家具。他说,人们往往爱把家具的珍贵与否与木料的珍贵程度等同起来。其实,够得上艺术水准的家具,就像书法作品的高低不会以纸的贵贱而论定一样。王世襄先生为其设计的铁力面大架几案所做铭曰:紫檀架几铁梨面,莫随世俗论贵贱。大材宽厚品自高,相物知人此为鉴!

  如今,在一年一度的嘉德艺术品拍卖会上,都有田家青的新作品登台亮相。看了几件田家青设计的家具,谈到风格,却好像一言难尽,甚至感觉说不清。因为它们神态各异,件件有别。比如那八足坐墩,用简约柔美的线条勾勒出的浑圆,分明给观者一种“明代历史扑面而来”的感觉。而2004年制作的那件紫檀拐子式罗汉床,则令人一睹古代美玉的秀雅神韵,望着它,仿佛似曾相识,但仔细揣摩,翻遍古典家具,却无法找到雷同的那一件作品。也曾经被一张现代感极强的紫檀大画案所震撼,因为除了工艺,已难嗅到传统与历史的那种沉重感。这,也许就是“家青制器”的魅力。

  那天,在美院的讲座结束之后,竟有热情高涨的学子当场提出,到“凹凸斋”,“和田老师一起研究制作那可爱的明式家具”,年轻一代对传统文化的关注和期待由此可见一斑。是啊!能够欣赏明式家具无疑是一件乐事,如果还能够像田家青那样著书立说,进而“手执斧凿,躬身操作,获得最真实,最直接的经验感受”,留下几件能够传世的作品,应该说是三生有幸了。

  田家青的事业令人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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