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湾

    钱氏宗祠和关帝庙，都在薛家湾，而且都在路北，一个39号，一个11号。到薛家湾，这两个地方颇值得一看。

　　薛家湾是一条老胡同，明朝就有了，由东北往西南稍稍偏斜，由高到低，随波就弯，明显旧河道的样子，就是现在去依然能够感觉得到，当年是一直能够流到三里河再流到大通桥下的。走在这样的路上，水波荡漾的恍惚和沧海之变的感慨，会油然而生。

　　钱氏宗祠，非常好找，门楣上黑底白字的“钱氏宗祠”四个楷体字还清晰可见，虽然地势低洼，门框凹陷，院子比街面都要低，显得格外老迈而龙钟，但驴死不倒架的气势还在，和周围的院落还是一眼就能够区别开来的，老院落的沧桑感，让历史翻开这一页，定格在那里，逼视着你不由得停下脚步。

　　想一想，钱氏宗祠雍正二年（1724）建立，道光十八年（1839）重修，即使从道光算起，也有了166年的光景，那字居然没有被风吹雨淋得剥蚀，也真是奇迹。钱氏宗祠是钱家后代为了纪念他们的先祖钱鏐而建，钱鏐是唐末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一举平定董昌叛唐，保境安民发展经济，一武一文，张弛有度，左右有功，被唐昭宗封为吴越武肃王，并赐予免死牌。临终之际，他为后代立下遗嘱“子子孙孙要善事中国”，我看这“善事中国”四个字，至今仍可以被我们共同受用。

　　千年的变迁，钱氏一族风流云散，其中一支清前期迁徙到薛家湾，应该算是殷实人家，但也绝对没有了钱鏐当年气吞吴越的风光。因为我进钱氏宗祠看了看，虽年久失修已是破败不堪，前后三院的模样还在，还能想像得出当年的规模来。前院祠堂，后院花园，中院供奉钱氏夫人的牌位，是按照庙的意思建的，占地300平方米左右，并不大。而且院门很小，地处低洼，不是轩豁祠堂常见的。据说原来祠堂里有雍正和康熙题写的匾额，不知现在在哪里。不过，道光年间重修时刻下的石碑被埋在院子里的地下，是聪明的保护方式。

　　走出潮湿而拥挤的钱氏宗祠，望着窄小犹如瘦骨嶙峋老人的大门，门板上应该刻有“武肃勋名久，彭城世泽长”的对联和“铁券高声”（“铁券”即免死牌）的横楣，现在依稀只能看得出“武肃”和“彭城”几个模糊的字样了。据说钱氏的后裔还有居住在这里的，不知确否，心里暗想真是贵族出不了三代。不过，再一想，钱钟书、钱学森、钱其琛，都是这一脉钱氏后裔，一千多年历史的绵长，也实在是前世有德，后代有功，天意怜惜，春华秋实。

　　如果不仔细看院里的老房檐，鱼鳞灰瓦生锈似的沉淀着悠长的岁月，关帝庙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更无片偈可考。旧京城关帝庙很多，仅崇文这一带就有十余座，这一座关帝庙建于明成化十二年（1476），老到现在看不出眉眼来，也是正常。现在，关帝庙在薛家湾的东头，看不出和其他院落有什么特别之处，当时却是地处要津，其他的几条胡同都是从这里分道扬镳拐了弯儿，可以猜想当年关帝庙是这里的中心，应该说是先有了这座庙才有了后来的人间烟火和人气聚集起来的胡同。原庙前竖有牌坊，牌坊上有块“关帝圣境”的木牌，民国时期这里与薛家湾分立门户，叫做关帝圣境胡同。那木牌上除了刻有“关帝圣境”四个字外，中心还刻大大的一个“佛”字。我的一个插队的荒友告诉我：我有一个同学从小住在薛家湾，你说的那块木牌，他偷偷地给藏起来了。你要想看，哪天我带你去！

　　关帝庙对门，高台阶，门上有副对联：栽培心上地，涵养性中天。正扶门细辨，门内忽然大狗狂吠，我只好夺路而逃。不过，这副对联真好，可以说是整条薛家湾胡同性格与心地的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