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内参” 伍时堂 (ABBS网2001年1月)
有下面这番感想,全因为昨天晚上临睡前,随手翻阅近两期英美建筑杂志,还都是历史悠久本来我认为质量很不错的,看到两则对北京国家大剧院终审方案的述评。英国那份的栏目标题是Outrage,美国的是Surprise!我英文一般,顶多直译,不会意译,又怕不贴切,干脆搬出词典。新英汉词典(增补本)说:Outrage,名词,(1)蛮横逞凶,暴行;(2)伤害,凌辱,蹂躏;(3)严重的违法(或败坏道德的)行为;(4)(因暴行而引起的)义愤,痛恨。Surprise,名词,(1)惊奇,诧异;(2)使人惊异的事物;(3)出其不意,突然袭击。到底该怎么翻译我拿不准,读者自选吧。我琢磨就冲这标题,里面大概有消极的评价,使我很不舒服。我总是愿意听到表扬称赞,也是人之常情,但好奇,才看了文字内容。 英国的那份说,没想到坐在水里的一团泡儿,便能在离天安门广场那么近的大会堂西侧当国家大剧院。挖了一大滩水面,却不用最简单易行的桥来连接,大概怕毁了泡儿的容,非迫使几千观众先下地洞,走过去再钻出来,一通折腾。赶到进了大厅,猛然发现却原来自己整个儿被送到了机场大厅,顿失方向感无所适从。噢,想起来了,该建筑师做过不少机场,巴黎戴高乐机场是全世界大机场里极其混乱大而无当的,即其手笔,看来玩这一路他已经炉火纯青了。所有四座剧场和辅助设施,都笼罩在大泡之下,也不管具体使用的特殊要求。 我想打断一下,老这么转述下去,读者会误认为我赞同这些观点。其实我以为这些都是技术问题,好解决,不要吹毛求疵。比如,真到画施工图的时候,很可能就加上一座桥,泡儿也不会那么白璧无瑕,该鼓的地方鼓点儿,该瘪的地方瘪点儿,彼此就乎一下,调一调,总有办法。可气的是它的最后几句话,说,北京城里已经遍地盛开这种四邻不靠全凭自摸而和的房子花,没有特性没有个性,如今又来个孤零零的泡儿,这多像中国啊!从这个角度观察,该建筑师真是遇上了梦寐以求难得一见的最理想的甲方了。 我觉得末尾的这几句话很反动,不仅言过其实,而且妄图以偏概全以小见大。作为专业人员,我当然尊重国外同行的话语权,但私心里我以为他们不懂国情,参观一圈儿就信口开河,很不负责任也不客观。老指责别人科学和民主精神不够,却视而不见这种各式各样各自为政的新城市面貌,正是发达和自由的生机。在他们那里搞个城市项目,从头至尾充满繁文缛节,体量、面积层层管、卡、压,根本不能想盖多高盖多高,想盖什么样就盖什么样,哪有自由民主可言。更为可气的是,认识人也没用,完全是官僚机器,没有人情味儿,拿事儿特别当事儿,不会圆通,不明白人生在世搞好方方面面的关系,比单纯搞成一个项目要发挥更多更精微的智慧。 这还是英国杂志,好歹是老牌资本主义发源地,等到历史极短的美国杂志就只剩下少见多怪了,什么Surprise,纯属没见过世面。它也说怎么终审以后竟会有这么个结果,难不成技巧娴熟的几位大师连这个都鼓捣不过。还质疑环境处理,质疑设计处理,也是因为不懂国情。北京干燥,现在空气污染也很严重,趁此难逢的机会增加些水面,把基地南边房子推倒种上一大片树,两者加一块儿全算绿化面积。再者说,炎黄子孙五千年文明,从来抓大事,提纲挈领纲举目张。英美同行挑眼,眼就是目,而不是纲,也就是只挑枝节不识大体。谁都以为一直强调与环境协调,弄不好又来个大会堂的翻版。全是瞎猜,评委们在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经济持续发展的时候,有很强烈的感受,要不辱使命,推举一个大胆的、外表材料很先进的方案,正充分表达了开放、进取、振兴的意思。有的同行说,做过好几轮,回头看看,其实第一把44个方案就真不错。这也是“惊异”了,因为我们注重过程,坚持相信反复折腾就会越做越好,这叫深入,所以无论结局如何,做过七八轮的东西肯定比一轮要好,这在历次中国设计竞赛中都一样,是一种坚定的信念。 做任何事情都要讲原则,不能就事论事。法国人个儿高矮跟中国人差不多,吃上也讲究,有文化有历史。法国女郎长得也比较好看,不好看气质风情也不一般,文如其人,让他们干活叫人放心。不像英国人说话上嘴唇不动,还假装幽默,更不像美国人肢体动作过大咋咋呼呼,还假装热情。把握这些大原则,具体剧场本身用起来舒服不舒服,是另外的问题。总之,我以为这终审方案较好地较真实地反映了时代心理,让不少压抑在内心的梦想找到了寄托,是个很成功的方案。对该建筑师花费心血摸准客户脉搏的良苦用心也由衷佩服,自愧不如。 中国人热情好客,半年前让他们到北京开会,雅座归他们坐,连吃饭都圈在中央不让中国同行去碰,可他们回到家就说中国不好,很不讲礼貌,不够哥们儿。但这些小花活我们不计较。昨晚我看过这两则述评后一笑置之,对祖国城市建设日新月异亘古未有的崭新前景,仍然充满信心,一觉睡到转天中午12点半。
更深层面的思考
“安德鲁先生在大剧院设计中舍弃了现代主义建筑观中重视功能技术和经济合理的合理内容,而片面地只强调其造型和手法,只能说他所遵循的是蜕化了的现代主义,继承的不是现代主义的精华,而是其忽视民族传统尤其是否定发展中国家的传统文化、提倡‘世界主义’的糟粕。”
2001年,反对的文章仍然不断,如《新建筑》2001年第1期刊发的张良皋和萧默的文章。前文以安德鲁的“我就是要切断历史”为引,加以辨析;后一篇原文较长,系统回顾了争论的过程,在当时起到了向读者展示辩论全貌的作用,我们重点节录其实质内容,对前已谈到的过程,就尽量略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