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阅郑逸梅先生《艺林散叶》,涉及闲章的条目极多,内容翔实,极具韵味,遂按类归纳,与读者分享。 大家知道,闲章为中国书法与绘画之独有,一幅精美的书画作品,离不开几枚点缀雅致、色彩鲜艳的闲章,而雅致精湛、充满中国文化底蕴之闲章,不但能够使整幅作品蓬荜增辉,而且往往能够起到画龙点睛之妙用。 我国书法、绘画作品上的闲章起源于宋代,鼎盛于明清,形式活泼,涉猎广泛。正如韩静霆先生所说:闲章因为文人的钟情也异彩纷呈。看历代闲章,人家刻在闲章上的用语,有吉祥话儿:“日利十千万”、“出入大吉”之类;有自报家门:“桃花坞中人”、“南宋解元”、“凤凰山下一书生”云云;也有大抒情山水四季的:“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天门一长啸”等等。还有的幽默、有的高古、有的嬉笑于天地之间、有的言志于诗书画酒、有的出语惊人成千古绝唱、有的辞采含蓄有人生百味。瞧那“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何其雄奇;“今是昨非”,何其坦诚;“无心到处禅”,何其深邃;“略观大意”,何其旷达;“第一才人第一花”,何其狂傲;“得风作笑”,何其潇洒;“一肚皮不合时宜”,又是何其孤独何其愤世嫉俗,正是对世人百病可医,唯有一个“俗”字儿无药可救的痛彻呼号。韩先生对闲章总结得极妙,今天单谈郑逸梅先生所叙之闲章,我将郑先生《艺林散叶》中的闲章,分别归纳为:言志于诗情画意类、自报家门类、抒情山水四季类、自谦与自负类、高古类、词语类、残疾文人用闲章类、其他类等。 言志于诗情画意类:潘天寿作画,钤一印:“一味霸悍”。朱其石自用印,刻:“任头生白发信手写黄山”,又刻:“平生无能事能事画梅花”。黄蔼农有“二十一代书香”朱纹印,马公愚则有“书画传家二百年”印。顾西梅有一印:“丹青不知老将至”。张鲁庵藏古今印章四千方,历代印谱四百种。藏印中有何雪渔印二十一方,拓为专集。又“放情诗酒”一印,乃仁和魏稼孙旧物,印套中留稼孙遗墨。徐心庵有一印,镌八字:“吟自在诗饮欢喜酒”。贺天健作画,钤一印章,文为“自食其力”。启功工书能诗,有一印:“余事作诗人”。据我所知,傅抱石先生作画时好饮酒,饮酒后,豪情大发,泼墨潇洒自如,有一枚“往往醉后”,闲章,是傅先生酒后得意之作往往钤用。好友古垣曾为其姑父胡学颖先生镌刻:“往往醉后”闲章,钤在他所绘的得意之作上。 自报家门类:胡亚光,杭州人,唐炼百为刻一闲章:“家在南北两峰六桥三竺九溪十八涧之间”。许迈孙,名增,曾刻一印:“我与亚父(范增)同名”。邓孝先有一印:“四十学书五十学诗六十学词七十学画”。胡石予生平不穿绸衣,镌有:“大布之衣”印章,人以“胡布衣”称之。冒鹤亭曾请人刻一印:“成吉思汗子孙”。冒姓为蒙古族。沈尹默有一印:“家在花桥月湖间”。程砚秋有:“四代翰林世家英和之印”。砚秋,族人英和之后嗣也。 抒情山水四季类:刘海粟请甘衍刻一印:“昔日黄山为我师今日我为黄山友”。刘铁云(刘鹗)有一白文闲章:“壮游八渡重洋”。蒋逸云所作《刘鹗年谱》未能举述其所到之地方。吴恪斋画山水有一印:“曾览泰华衡山同祁连长白罗浮匡庐蓬莱方壶”之胜。 自谦与自负类:高吹万常用二印章,一:“书騃子”,一:“吹万无用文字”。自郑板桥自称青藤门下走狗后,有祝桐山者为杭州驻防旗营中老诗人,曾自刻一印:“曲园门下走狗”。沈瘦东镌一小印:“自笑生平为口忙”。蒋箸超有一印:“有谁识酸翁深意”。邓尔雅有一小印:“山鬼”,徐星周刻。廖恩焘有一印:“乘长风破五十万里浪七十年十二渡太平洋”。白焦早年作诗,颇自负,钤一印:“传诸千秋”。高扈之有一印:“高聋公留真迹与人间垂千古”十二字白文,其自负有如此。 高古类:邓散木壮年即白发盈颠,因此刻有:“白发三千丈”。余(郑逸梅)本字际云,因刻一闲章:“逸情云上”。则逸梅与际云均列入矣。袁松年于抗战时,促居上海,鬻画自给,有“闲来写幅奇山水留得千秋唤画人”句,盖敌伪招之不就也。画上常钤“仰天长啸楼主”印。 词语类:吴倩庵所用闲章。颇多为词句。如:“花影吹笙满地淡黄月”,又:“山抹微云”,又:“吴带当风”,又:“云屏闲展吴山翠”,又:“满身香犹是旧荀令”。陈叔通喜东坡句:“此心安处是吾乡”,尝刻小印钤用。朱屺瞻有印章:“屺瞻墨戏”、“梅花草堂”、“写竹医俗”、“倔强风雷”、“不可居无竹”,皆白石手刻也。 残疾文人用闲章:朱大可有一印:“八十中风以后作”。周炼霞女画家,一目明,一目较眊,乃请来楚生刻:“一目了然”印,又请高络园刻:“眇兮予怀”印。江都李毓如,眇一目,称“了然先生”。流寓北京四十余年,因那琴轩举荐,写佛香阁三字匾额,那拉氏甚为赏识,乃刻一印:“恭书佛香阁匾额”。朱其师患手腕萎缩,遂废刻印,其最后一印:“费长房缩不了相思地”九字,现存陆鸣冈处。 其他类:黄克强(黄兴)有一印:“铲除世界一切障碍使者”十字白文。马太龙刻印自称“印奴”。彼藏书常被窃,因刻一印:“窃书非雅贼”钤于书上。应野平有一印:“三上黄山绝顶人”。郁达夫一名文,刻印:“郁郁乎文哉”。吴湖帆获“六一居士”瓷印,常州吕学端得一“金陵解元”牙印,均为唐伯虎之物也。湖帆坚欲配二印为一匣,学端乃割爱赠之,湖帆则绘一山水长卷以为报裴伯谦得米南宫(米芾)《虹县诗》曾刻一印:“伯谦宝此过于明珠骏马”。钱崇威太史与列宁同日生,杨千里曾刻:“我与列宁同日生”印章赠之。廉南湖获得洪宪钤印二纸,一为:“中华帝国之玺”,一为:“皇帝之宝”,均阳文篆书。曾请章太炎题诗其上。(虽不属闲章,然亦增趣)。瞿秋白、杨之华夫妇合用一四字印章:“秋白之华”颇具巧思。闻一多于昆明被狙击之前,曾用白居易《新丰折臂翁》诗,刻:“应作云南望乡鬼”一印,不久果死,抑何其巧。 郑逸梅老先生在《艺林散叶》前言中曾谦虚地指出:“我是从事笔墨生涯的,东涂西抹,经过半个多世纪,从质的方面来讲,自己也不够惬意,从量的方面来讲,却有相当的数字。连垂暮之年的我,也兴致勃发,把这搁置若干年的片段东西敝帚自珍起来,花些工夫,重新整理一过。记得唐人有这样一句诗:‘落叶添薪仰古槐’,槐叶可充薪材,那么‘艺林散叶’,或许比槐叶更有些用吧!”以上是我从《艺林散叶》之中所选择的关于闲章方面的趣闻与逸事,内容详实、文笔优美、形式多彩、趣味性强,我想过多的评论是多余的,让那些自然散发出我国传统文化底蕴的“散叶”,向喜爱它的人,发出它应有的清香吧! 我也十分喜好闲章,从厂甸一得阁店买回几块巴林石章料,请朋友帮我篆刻闲章几枚,如:“千古绝唱”印章:平时喜文,鲜有短文发于报纸杂志的犄角旮旯,羡慕李杜诗歌为世人称作千古绝唱,为执着追求平生向往为文的最高境界,请朋友镌之。 “正白旗后人”印章:我出生在北大勺园,满族正白旗,自幼喜欢有丰厚底蕴的传统文化。满族在中华民族的融合中曾经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因之篆之。 “河图洛书”印章:是我国悠久的文化符号,充满着朴素的唯物论。《中国文化辞典》“河图洛书”条目记载:古代儒家对《周易》和《尚书·洪范》来源的传说。《易·系辞》上:“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传说伏羲时,有龙马从黄河出现,背负“河图”;有神龟从洛水出现,背负“洛书”。伏羲据此“图”、“书”,画成“八卦”。我曾在世纪坛、北京石刻博物馆见到有着古老承传的人文符号,请古垣篆之。古垣想用朱文篆之,并告知他对创作这枚闲章的想法,得到我的首肯。镌刻后,让我阅之,非常满意,古垣也十分惬意,在锦上添花收拾扫尾之时,稍有疏忽,将洛字左边水的一点挑掉,为此古垣十分懊悔,全章布局镌刻独具匠心、恰到好处,倘若将那挑掉的小块粘上,虽然保全了全章,作为镌刻者总归留下了缺憾,磨了再镌,又恐难于达到原刻水平。如此劳动古垣,总觉得愧对老友。古垣则不这样看,一次不行,两次,在篆刻领域古垣追求刀法与金石的最高境界,这也是古垣在此领域中,日臻成熟的体现。 “天穹斋”:是我的斋号,请古垣为我镌刻一枚随形章,此章是我非常喜欢的闲章之一,简洁大气,布局得当,我的藏书多用此章。 “天穹一瞥”:我出文,古垣刻,该章布局严谨、丰满。一瞥:似不屑一顾,然寓意则反其道而为之,将自己所赏金石、书画印在心头。 “京北布衣”:正白旗封地在东直门与朝阳门之间,祖居东四,后举家迁至西郊,而工作在北郊,与北郊结缘且一介布衣而已。 我爱闲章,并钟情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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