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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

2002-12-1 11:00| 发布者: 焦宏庆

    我要说的是上世纪80年代初,我上小学时洗澡的事。那时家里住平房,没有洗澡条件,因此只能去公共浴池洗。爸爸平时上班,星期日忙家务,每次洗澡都由退休的姥爷带着。当时人们洗澡主要是在公共浴池,因星期日比较忙,我们的洗澡时间就定在没课的星期四下午。每到要洗澡了,头天晚上妈妈先去问姥爷有没有空儿,订好后回来告诉我。第二天一早出门前妈妈更是叮嘱我放学后不许玩,早点回来吃饭。中午一到家,午饭已准备好了,姥爷坐在旁边,抽着旱烟袋。走到左家庄公共汽车站,坐18路倒106路,魏家胡同下车,就到了洗澡的松竹园浴池。姥爷说这里宽敞,每次都来这儿,我也喜欢这儿。这里浴室宽敞,更衣室也宽敞,有休息的地方,符合姥爷的洗澡习惯。更衣室里很高很宽敞,中间是两排水泥大柱子,屋子里整齐地摆着放衣服的柜子。放衣服的柜子由一块弧形板隔开,左右各是一个立柜和一张床,床上有枕头和垫子,蒙着白毛巾床单和枕巾。很多的柜子两两相对,中间形成相对独立的双人间。姥爷和我每每都要多等一会,以便有一个双人间相互照顾。有时我先去理发,回来时找到睡觉的姥爷,不用问对面的床一定是我的。洗澡的第一道程序是泡。那时的浴室里都设有大小不等几个池子,池子里有台阶可以坐着泡在水里。大池子里水温老少皆宜,人最多,水也就最脏。越小的池子水温越高,我曾经试过,不要说下去,手伸进去都烫。我常常以钦佩的眼光看着里边的人,那里边都是老年人,浑身通红,要么是闭目养神,要么边坐边唱着京戏,一句词完了准有一片叫好声。姥爷总是先泡大池子,再泡小池子,短则半小时,长则一小时,气定神闲。在姥爷头脑里泡澡才是洗澡,才是最大的享受。这时的我就在大池子里老老实实地坐着看别人洗澡解闷。姥爷从小池子里站起来,我知道泡好了,跟着出来,各披了条大浴巾,回到床上休息。姥爷从柜子里掏出一小包自带的茶叶,早有服务员过来殷勤地接过去,过一会儿准是端来一壶浓茶两个茶杯。茶壶纯白色,没有一丝茶垢。茶杯白色直口,瓷很厚,很亮,杯口有一圈蓝道,显得很干净。喝过了茶,姥爷开始了洗澡的第二道程序———睡。头一挨着枕头,一会儿就能传出均匀的鼾声。这时的我身上早已经干了,于是就光着小屁股东瞅瞅,西看看,睡觉和喝茶我都不喜欢,最喜欢的东西是剪子。休息室里备有几把大剪子供人们剪指甲用,外面一个大木盒子,上面装了个门把手,里面放着一把大号王麻子剪子,很锋利,尖是尖,刃是刃,闪着青光。剪子和木盒子间拴着一条铁链,被磨的很圆滑光亮。我只是看着玩,过后要把它放在衣柜顶上,表示我用完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带着哗哩儿哗哩儿金属声走去,那是剪子被下一个使用者拿走了。我在床上是不乱跑的,因此姥爷每次睡觉都很安心。姥爷要睡上近一个小时。洗澡的人渐渐多起来,床位要排队等,等不及的就脱箱子。箱子就是一口普通的带锁木箱,衣服放在里边随便找个衣柜顶上放好,洗完澡后再找一个空闲的床位穿衣服。脱箱子的多是年轻人,姥爷是不会脱箱子的。有时人非常多,尤其是春节前,脱箱子都排长队,这时服务员就会一边走一边喊着:“今儿个人多,请睡觉的同志少睡一会儿,照顾一下后边的同志。”姥爷这时总会答应着醒了。要是在平时,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我就不出声音,盯着姥爷,一会儿就醒了,这办法很灵。姥爷起来后先愣一会儿,打着哈欠,胡噜着秃脑袋,带着我又进了浴室,洗这才开始。二次进来还是要先泡一会儿,为的是湿湿身上好搓背。搓背时我们爷俩互相搓,总是姥爷嫌我没劲,我嫌姥爷搓得太疼。之后是等一个洗面盆我们爷俩轮流洗头、洗脸,或者直接去找个淋浴喷头,轮流洗头洗身上,直到干净。出来后,每个人在浴室门口的大保温桶里拿一条蒸过的面巾,那是专门擦脸用的。回到床上我很快地擦干穿好衣服,替姥爷找出皮口袋,然后耐心地坐等。皮口袋里是一副花镜,一把王麻子修脚刀。姥爷戴着花镜,耐心地扳着脚削角质化的硬皮,也叫脚垫。姥爷说要泡透了,脚修起来才彻底,而且不疼,修完的脚走起来格外的轻松。的确是,洗完澡的姥爷走路比平时快了许多。那时洗这样一个澡才两毛陆分钱,我们则常常是用爸爸单位发的洗澡票。人们去洗澡是不带任何洗漱用品的,浴池里供应毛巾、肥皂、浴巾、面巾、拖鞋、开水、茶具。茶叶自带,也可现买,还可以另花钱搓背、修脚。当时人们都用肥皂,根本没有洗头水,使得浴池到处都弥漫着强烈的干肥皂味。走出浴池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折腾了一下午,姥爷已感觉有点饿了,便带我去吃东西,这才是我每次洗澡最高兴的事。姥爷如果不太饿,便带我去吃各种小吃,印象最深的是吃元宵。一口大锅,煮的滚沸,几十个元宵在里面翻滚,一锅煮熟了,旁边也等了一片的碗。大师傅用一个大舀子,每碗里盛五个,还带点儿汤。有时候也会买点熟食带回去,我记得买过稻香村的炸鱼头。姥爷饿了,便去吃饭,吃得最多的是涮羊肉。在姥爷看来,吃不吃要看饿不饿,在我看来,饿不饿倒不觉得,可吃起来永远有胃口,尤其是吃涮羊肉。常去的一家就在松竹园浴池的对面,门脸很小,屋内正中摆着一个大圆桌,圆桌中架着一个特大号的火锅,火锅的四周是一个个的小格子,里面是滚开的水。火锅里的水是通着的,但中间有隔挡,肉却跑不了。所有吃的人都围坐在大圆桌边上,有多少格子就可以坐多少人,大家都在一起涮,一起捞着吃,也没有人想着卫生不卫生。这里的生意很好,原因我想也就因为在这儿吃涮羊肉只花东西钱,没有锅底钱,便宜,那时的人就是吃饱吃好的想法。那时的肉片都是手工切的,也不冻,我只记得每盘量不大,我能吃好几盘,味特香。当时的涮羊肉品种很简单,不像现在这么多的花样,除了肉,只有白菜和粉丝,论盘卖,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有就是烧饼,先烙好的,一掰开芝麻酱的香味很冲。先买几个,放在火锅的架子上烤着,最后吃的时候里外全是热的,就像是刚烙好的,一边喝汤一边吃着烧饼。火锅里的汤由于大家都涮,肉味很浓,大伙都爱喝,也就下得快。汤少了,叫一声,大妈服务员就过来加水,穿着白大褂,可并不干净。吃到最后,姥爷总是问我还要不要烧饼,可我总是要肉,姥爷拦着:别吃了,不少了,比我吃得都多。我很听话,也就不要了,其实已经吃饱了,只是嘴里还觉得馋。这里的涮羊肉是我吃过的中最香的,也是在记忆中抹不掉的。每次到家,天已大黑,家里已吃完饭,可总要给我留着些,我也总象征性地吃一点儿。也有吃不下的时候,妈一看,明白了:涮羊肉。吃完饭,我做作业,妈并不问我什么,而去姥爷家了解情况。我因为老实,不会挨骂的,所以心里一点儿也不怕,也不担心没有下次。妈回来后,会说一遍我干了什么,吃了什么,总是说又花钱了。据说姥爷没有说过我不好,只说过我能吃,但还高兴。这个我相信,因为在姥爷的头脑中,好孩子的第一条就是好好吃饭。我也因为能吃,个子在同龄人中是高的。一九八四年我上了中学后,因为功课忙,就没再和姥爷去洗过澡。姥爷就带着表弟去,回来后不满意。说他们要么淘气,不听话,不能帮着搓背,要么是早早地就要去吃饭。一晃到了现在,我都当了爸爸,姥爷还很健康,听姥姥讲,姥爷还自己去洗澡,一去就是一天。地点改在了北新桥,一是近,二是松竹园浴池变成了高档洗浴中心。说起来惭愧,我有了汽车,带着姥爷去长安大戏院听过戏,王府井逛过街,可没去洗过澡。如今我洗澡在家里,每天洗一次,家里人都嫌我烦,有洁癖,可我打心里喜欢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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