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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胡同二十六号

2002-12-1 11:00| 发布者: 杨明明

    也许这个院落已经颓废,也许这个院落已经风华不再,也许这个院落曾经的光彩蔽掩在由不同的年份,四下搭盖了的小房、厨房、接出的廊子后面……就像每个人都曾年轻,有的人也曾有过绝代风华。岁月不再,感情却怎能轻易流走,更何况,它承载了太多的记忆,太久的岁月,太割舍不下的情感。我们即将开设“日子·院子(宅·院·生·活)”这个栏目,希冀将您曾经生活过的院落的历史。人文、花草、树木、邻里、生活记录下来,留给我们的不曾有过四合院生活和记忆的后人……  “文革”前,我家一直住在朝内南小街这个普通的四合院里,那里留有我童年的欢乐,印满了淘气的印记,还有那些至今想起都久久不能释怀的美好记忆。

  四合院相当规矩,院门影壁后面一条笔直的青砖路正对着外院李姥姥家,李姥姥是武术教师,居家带徒,冷眼一望眉眼俊朗身段飒丽绝对武美佳人,李姥爷是祖传中医,不善言谈居家坐诊。从他们家向左径一条偏道就进了正院,北屋是赵姥姥家,听说她早年间唱过一阵大鼓,身板笔直嗓音洪润。东屋是杨姨父家,医院的西医大夫,他太太米姨是东北人,最好 饬,高跟鞋老是咯噔咯噔的响。南屋罗姨家没见姨父,屋子又小又挤,印象中除了一张发黑的木床和一张歪邪的八仙桌就看不见什么了,可罗姨家的仨姐姐都特棒,大姐罗俊英还三道杠呢,西屋就是我们家了。正院北屋的两腋还各分出一条道,分别通往东西后院,西后院的王姥爷是外县人,每天挑着拨浪鼓担子出去卖玩艺儿,高兴了给我个泥公鸡,一吹挺响。东后院住的俩人就是再闹的孩子看见他们出来也不敢出声,疯子和傻子,疯子成天瞎唱,她一过来吓得我们立马作鸟兽散,傻子呢,目光呆滞凶狠,老穿着那身破军服,但质地很好,听说他过去是个当官的。

  每天早晨,院里所有的煤球炉子都搬出来生火,劈柴烧得噼里啪啦乱响,待最旺时一簸箕煤球往里一倒,顿时浓烟弥漫,偏偏这会儿我们都爱往外跑,借着烟幕玩藏闷儿。绣球花盆没少绊翻,山 泉也给人家弄折过,就是那葡萄架大伙儿都加着小心,谁碰了秋天可分不着葡萄吃了。

  院里半大孩子有十几个,我这个二不愣的小东西免不了挨大孩子打,每当哭着告状时,大人便照着打人孩子的屁股叭叭捆打,听着嚎哭声我才出气破涕而笑,不一会儿追着人家玩去了。我们玩的花样可多了,拽包,拍洋画那都玩腻了,最爱玩的是过家家,“爹”用三块破砖门支“锅”烧水,“妈”揪点花叶切了下到锅里,一会锅开了,再抓点土算是胡椒面,“妈”盛了一碗让我先尝,我高兴的美美喝了一大口,呸!又苦又涩吐了半天,大孩子笑得直不起腰来。我大哭起来。到中午我也学着他们,抓了一把炉灰撒进他们家的炒菜锅里,这下坏了,作揖赔礼的是妈,挨揍的又是我。

  夏天是我们最惬意的季节,门洞的穿堂风别提多凉快了,我们从各家的水缸里捞出黄瓜、西红柿、铺上块油布一搁,大嚼起来,吃完了穿趿拉板的对着水管子一通瞎冲,我穿的皮凉鞋妈说不能着水,大孩子威胁我:你不冲不带你玩了,吓得我赶紧也凑上去,真舒服呀!玩完了我光着脚丫子,把凉鞋悄悄地搁在对门家窗台上晒,干了一穿没两天皮底就折了,早就盼着它坏了,妈跟他们一样买双趿拉板咯噔咯噔的多神气呀!

  院里人杂,平时免不了拌嘴怄气,但谁都不记仇,清早见面爱道个早儿,有事爱打听,都想帮着出个主意,这些跟我不着边,我的眼睛只盯着吃,什么煮咸茄,烀饼的我没少在各家蹭,妈知道回礼,时不时把爸从天津带回来的起士林洋点心分给大家。

  那年我家要搬走,爸公司新建了宿舍楼,难受得我蔫了好几天,城外没有小人书铺,没有电影院、更没玩熟了的朋友,我眼泪汪汪的。走的那天全院的街坊都出来送,大人们说不完的话,我在人群里找小仨儿,她拉着我的手把一个新做的花布拽包塞到我手里,哭着说:小明,别忘了放暑假还来……三轮车慢慢地朝胡同口蹬远了,二十六号在我的视线里渐渐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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