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快七十岁的双德全,依然敦敦实实,硬硬朗朗。老爷子家住在九层楼上,他每天早起,下楼偏不坐电梯,先从九层走下到一层,再从一层徒步登上十八层,如此上下几个来回,锻炼四十分钟后再用早点,能不长一副虎背熊腰式的好身子骨吗?老爷子如此坚持锻炼身体,可不只是为了延年益寿,更主要的,是因为他身为北京武术技击研究会摔跤训练基地总教练,带着一帮弟子,要为中国式摔跤走向世界而大显身手。说起中国式摔跤,老北京都知道,过去天桥有个神跤手叫宝三,他办的跤场前总是人山人海,险些要挤破场子。双德全自小就热爱摔跤,一有空就去天桥,往宝三的场子里钻。日久天长,宝三见他眼熟,就主动与他打起了招呼:“小子,又来啦?来,也上场子练一会儿!”双德全就壮着胆子上场比试比试,虽然回回都被人撂倒,但能上场搭把手,捧个人场,他心里也好生痛快!虽说宝三并未收他为徒,但宝三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师父。就说他坚持到如今的爬楼锻炼吧,那股子坚韧劲儿,就活像宝三。宝三的师父叫宛八爷,刚学摔跤时,宛八爷把宝三领到庭院里,指着一个大土堆说:“从明天起,你早起五更练搬土,把土山搬到西墙根去,再搬回来。要记住搬了多少趟。”说着,宛八爷拿来一个大号铁簸箕,撮了满满一簸箕土,说道:“看着,底桩腰挺,上腿蹬直,双手举平,慢慢蹲身,蹲到底再拔起来,要不摇不摆。”第二天,宛八爷练完早功回来,问宝三搬土山一共走了多少趟?宝三答:“1018趟。”宛八爷喜形于色,称赞地点点头。原来这土山他不知搬过了多少回,1018趟,一点不差!如今,双德全在华声天桥民俗文化城办的跤场(即北京武术技击研究会摔跤训练基地),是他办的第十个跤场了,教出的徒弟已有好几百,个个都是这样下苦功训练出来的好把式。摔跤是一种徒手竞技武功,在中国已有几千年的历史。到了清朝,设善扑营,有摔跤手三百人,都是从八旗部队里选拔出来的。摔跤手称为扑户。每逢外国使臣来朝,扑户就打扮成武士,搀扶使臣晋谒皇帝。表面上是出于礼貌,实际上是给皇帝当保镖,以防不测。辛亥革命后,善扑营解散,摔跤手们流落民间,纷纷办起跤场,以教人习武为生。双德全是满族,自小爱上摔跤,还与他的出身贫苦密不可分。他父亲是京城的“骆驼祥子”,靠拉洋车养活一大家子人。他6岁那年,有天见父亲早早就呻吟着回家来了,浑身鲜血淋漓,一问,才知父亲是被喝醉了酒的日本鬼子从背后捅了一刺刀。从那天起,他心里就埋下了复仇的种子,立志学摔跤,练一身中国功夫,长大了好不受外国人欺侮。就在双德全父亲被日本鬼子刺伤的第二年,抗战胜利了。双德全长大后,没有成为职业摔跤手,而是进北京拖拉机厂当了一名铸造工。因为他自小爱上了摔跤运动,练就一身铁疙瘩似的肌肉,要不然也干不了铸造工这苦活、累活。抬起一罐刚出炉的高达1400度的沸腾铁水浇铸模型,没把子力气哪行?虽说他没什么文化,但不仅肯干,舍得出力气,而且聪明好学,进厂没几年,技术就很过硬了,深得领导赏识和群众的拥戴,当上了班长。凡是车间里那些最调皮又谁都管不了的青工,头头们都往他的班里塞。尽管他一身好功夫,但待人和善,从不动武,完全靠以身作则,带头苦干,把他们一一调教过来,其中,有不少人后来还成了很有出息的优秀人才。退休之后,双德全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振兴中国式摔跤事业中来,先是拿下了国家一级裁判和高级教练证书,随后就在德胜门外的滨河公园办起了跤场。他办跤场,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为全民健身运动做一点实事。因为中国式摔跤不是奥运会的比赛项目,自1993年七运会后也就不再是全运会的比赛项目了。尽管全国民族运动会还保留有这个比赛项目,但练中国式摔跤的人已少得可怜,而在“文革”之前,中国式摔跤在北京相当火爆,民间跤场遍及四九城,单是朝阳区就有两百多个。各区体校都设有中国式摔跤班。每逢周末,东长安街、西单、什刹海、宣武、朝阳等体育场都有摔跤比赛,观众如潮。眼见这样一个不仅有着悠久的历史,而且也很有群众基础的运动项目日渐衰落,后继乏人,双德全怎能不忧心忡忡呢?最让他感到心里不是滋味的是,中国式摔跤早年传到日本去之后,演变成了“柔道”,竟然列进了 运会的比赛项目!还有,中国式摔跤传到法国仅几十年时间,练习者就已达十万之众,1994年,巴黎还举办了市长杯中国式摔跤邀请赛……北京是中国式摔跤的发祥地,居然已很难找到一个像模像样的跤场了,岂不可悲吗?中国式摔跤(俗称掼跤),大绊子三百六,小绊子多如牛毛,千变万化,最富对抗性,最能展现个人风采。双德全不仅年轻时曾多次在市级比赛中名列前茅,而且还凭一身好功夫,单身擒获了两个偷车贼。他在德胜门外滨河公园办起露天跤场,是他和弟弟双德禄自掏腰包买来跤衣和训练器材。每到双休日,他兄弟俩就带着十几位跤手早早把场子支好了。跤场开办之日,他就立下了规矩,每个学员必须作风正派,讲究文明礼貌,只要肯学的,不管多贫困,都义务传授跤式。有的学员来时身无分文,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他都先安排其住下再说。由于他的人格魅力和高超的技艺吸引来许多青少年,训练队伍日益壮大,几年间,累计达千人之多。从早到晚,跤手们在他兄弟俩的指导下一对一地进行演练,精湛的表演常激起四周数千围观者的热烈掌声,成了古都的一道迷人的风景。跤场越办越红火,知名度也越来越高。经过他数年的精心培养,徒弟们南下深圳、北上内蒙古,连战连胜,有12人先后在各类比赛中获得了前三名的优异成绩。老北京都记得,当年天桥的神跤手宝三,还耍得一手漂亮的中幡。双德全办跤场,也教徒弟们练耍中幡。每年春节北京有四大庙会,除龙潭庙会外,地坛、白云观、大观园大三庙会上的中幡表演,都由他的弟子承当,一天赶三个庙会,一连六七天,所得报酬分摊到每个人手上,才六七十元,连饭费都不够,还得自己搭上车钱哩!可为了京城百姓欢度春节图个热闹,他们总是高高兴兴去,快快乐乐回,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兴许是为他的这种劳模精神所感动,国家体育总局竞技管理中心和西城区体校主动向跤场无偿支援了跤衣和跤垫,一些跤迷也送来了毛巾、茶叶,甚至慷慨解囊,为学员们买来运动衣。到2000年初,北京华声天桥商贸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王树声更是古道热肠,把双德全和他手下的二十多名弟子请进了华声天桥民俗文化城,建起了京城第一个室内跤场:高大的蒙古包式的演练棚,既遮风挡雨,又设施齐备,成了一年四季不间断的培训基地和表演大厅。条件改善了,一支摔跤和中幡的表演队伍也建起来了,可是,由于华声天桥民俗文化城尚在初创阶段,人气不旺,致使王树声负债经营,一连七八个月都不能给跤场员工支付酬劳。双德全理解王树声抢救天桥民俗文化的一片苦心,不仅一句怨言也没有,而且还以狠抓队伍培训的实际行动来支持王树声渡过难关。经过两年多的艰苦努力,“华声天桥”终于扭亏为盈,走上了以商养文的良性循环之路。五年来,这里已接待了数十万国内外游客。最多的一天,他们竟连演了8场!而大凡稍重要一点场次,双德全都亲自出场表演,因此而被誉为中国式摔跤界的不老松,更因为众多技艺精湛的摔跤手无不依旧败在他的手下,他也就成了蜚声海内外的“一代跤王”。说双德全是蜚声海内外的“一代跤王”,绝非夸大其词。这不仅是因为拜他为师的有大卫、李天华、井岗山等演艺界的名流,而且,更因为不断有海外的同行慕名而至,与他的徒弟切磋技艺、较量一番时,总大败而归,领教了中国功夫的厉害。著名作家冯骥才曾写过一篇脍炙人口的小说《神鞭》,描述身怀绝技的傻二如何用辫子鞭打不可一世的东洋武士而威震津门、名扬四海的生动情景。如今,双德全的弟子,就可说是一群新时代的充满民族自豪感的“傻二”式的传奇人物。到“华声天桥”跤场来切磋技艺的海外同行,大都并非等闲之辈。其中,有位德国的来访者,曾拿过古典式摔跤世界冠军。他带来6名学生,想先在北京与双德全切磋,然后再到少林寺考察。双方见面后,讲好比赛规则,双德全就命身板略显单薄的徒弟刘古文上场。而从外表看,对方膀大腰圆,肌肉发达,威风凛凛,具有绝对的压倒优势。没想到中国式摔跤讲究“四两拨千斤”,只见刘古文三下五除二,便将大个子撂了个屁股落地,“咚”的一声,激起一片叫好声。最令双德全兴奋不已的是,有位曾获得2000年悉尼奥运会某重量级柔道冠军的日本运动员,也败在了他弟子的手下。而这精彩的一幕恰好被来自海外的电视台记者用摄像机记录了下来,连远在纽约的老朋友都给他打来电话,说:“在异国他乡,从电视里看到你的徒弟把日本运动员撂倒在地的镜头,真叫开心哪!”双德全也掏了心窝子,动情地说:“从我爹挨日子鬼子背后刺了一刀那天起,我就盼着这一刻了。得,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争一口气吗?我活到这份儿上,挺好。”昔日当劳模,今朝称跤王。双德全这辈子真是活出了中华男儿堂堂正正的英雄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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