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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里的童年

2002-12-1 11:00| 发布者: 满恒先

双寺胡同广济寺前殿

大石桥胡同拈花寺山门
 
 
 

    老北京是一座海纳百川、多元文化交汇的城市,其宗教文化历史悠久、丰富多彩,既有本土的儒、道等传统宗教,也有佛、基督、伊斯兰等外来宗教。据市档案馆编撰的《北京寺庙历史资料》统计,1928年遍布北京内城六区、外城五区及近郊各分署的寺、庵、观、宫、祠、庙总计有1600多座,它们中既有香火极盛的皇家寺庙,也有香客如云的千年古刹,既有供奉文圣人的孔庙,也有叩拜武圣人的关帝庙,就是民间尊崇的送子娘娘、土地老儿也有许愿、接香火的一亩三分地,甚至马神、花神都有庙。

    除了像普度寺、东岳庙这些建在皇宫大内旁或通衢大道上的寺庙,北京的宗教场所大多建在街巷,甚至就隐身在胡同里。因而,以寺庙为名的街道、胡同数不胜数。现代北京街巷地图上还能找到黄寺大街、圆恩寺胡同等地名,就是那些改头换面的胡同名,老北京人也都能道出它的“出身”,比如华丰胡同原来叫法通寺胡同,宝产胡同就是原来的宝禅寺胡同……老北京城内的寺庙分布之密,国内其他城市不多见。仅以内五区(按张清常先生《北京街巷名称史话》283页附图,大约就是现平安大街以北、安内与德内之间的区域)为例,就有约百多座寺庙。域内的旧鼓楼大街,原来就叫药王庙街。在这条街上,仅笔者所知就有娘娘庙胡同、双寺胡同等,其中双寺胡同坐落着嘉慈、广济两座寺,所以叫双寺胡同。街西有个大石桥胡同,里面竟藏着妙缘观、崇阳庵、拈花寺三座明代寺庙。

    众多的寺庙与皇家园林、王府、大宅门以及四合院构成了古都风貌,拜神佛与赶庙会展现了老北京的民俗画卷。寺庙见证了王朝更替、历史变迁,也留下了帝王与名流的逸闻趣事。寺庙连着京城的千家万户,关照着世俗的生老病死与婚丧嫁娶,承载着百姓们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近代以来,随着清王朝的衰败与军阀混战,兵燹、饥荒让京城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京城寺庙除了少数靠山硬、名气大的,大多朝不保夕,香火难继。据《北京寺庙历史资料》记载,1928年尚存的大多数寺庙除僧人还俗外,主要靠出租房屋办学、停灵借厝和招租房客来维持生计。特别是招租房客,彻底打破了寺庙的宁静。过去寺庙里的禅房是招待游方僧人“卓锡”之所,现在小市民花钱赁了住,僧俗同处一院虽是无奈,却也让众多的寺庙融入了胡同文化,平添了四合院的色彩。

    笔者生在解放前,长在贫寒家,所以我的童年时光是在庙里度过的。

    上世纪四十年代父亲在后门桥的“桥儿满”(羊肉铺)“耍手艺”,日本投降后成家,又有了我和妹妹。家庭负担的重压,迫使他在旧鼓楼大街小石桥胡同的“观音庵”租了一间小房。

    “观音庵”虽建在康熙年间,庙却不大。按《北京寺庙历史资料》记载:“南北九丈五尺,东西七丈,殿宇14间,泥塑36尊……”我家搬来时,庙里的甬路、燎炉、石碑虽还在,但天王殿等被改为“合作社”,东西两侧的禅房、耳房都出租了,只是坐北朝南的大雄宝殿整日被一把大铜锁紧闭。院东南角另开了一道门,门内大槐树下有一石桌,院里街坊或来“合作社”买东西的人常在树下休息、聊天。“观音庵”只有一位老尼姑,也是这庵的房产主。那时她有40多岁,终日深居简出,不苟言笑。街坊们偶尔见到她,都叫她“老师傅”或“慧心法师”。她略一抬眼,似笑非笑算是作答。

    安顿下来,环境渐熟,我开始对那紧闭的大雄宝殿感兴趣。只见三层台阶之上,是一座面阔五间、进深两间的大殿。我逐道门缝扒着往里看,隐约见到一座头及房顶的金佛。一天,终于让我逮到了机会。那天,“铜将军”虽还把门,但另一扇门却是虚掩。我如小老鼠样溜了进去。那佛真高呀!莲台上,他双目半睁半闭,右手垂于膝下,左手托一莲花,头顶一轮明镜,又似一圈火焰。多少年以后,回忆起那一幕,我才弄懂“瞻仰”这词儿的含义。忽然,我感觉不对劲:莲花座下的暗处、朱红供桌旁,一着灰袍的人虽口诵经文,眼神却随着我在转。啊,是那老尼!此后,父亲大怒,非要罚我跪搓板。原来,凡搬来庙里住的人家,都要向老尼姑承诺:不能进她的卧房和大殿。奇怪的是,她告了我的状,却又主动向我示好,过年时给了我一把香,供我放炮仗用。她养了20多只猫,不但允许我进她房里看猫,还带我去旁边的崇阳庵淘换猫崽儿。

    崇阳庵在大石桥胡同46号,也是一座不大的尼姑庵。我随她第一次去崇阳庵是从旁门进的东跨院。这院住着梁大伯和他的老妈。梁大伯蹬三轮。他那时不到30岁,一米八往上的个儿,无冬历夏都露着紫红的胸脯,腰间扎着一拃宽的板儿带。我最爱围着他那辆三轮看。车把、挡泥板、车棚架镶着铜活,瓦圈、车架连车条亮得耀眼。每当收车回来,只见他单手扶把,车铃叮当作响。放好车,他总会从座下的车斗里掏出酱肉、烙饼之类捧到老妈面前,然后才去收拾车。梁大伯一辈子奉行“做人孝为先”的老理儿,自己鳏居一生侍奉寡母到死。从小石桥搬到城外,我家与梁大伯住在一院,做了近40年的街坊。老妈咽气时,梁大伯也近60岁了。等把老妈打发到坟地,把她养的一群猫送了人,梁大伯也老了。不久,他的背驼了,驼到只能看见脚面时,他被送到敬老院并在那儿走完了人生旅程。

    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了,父亲带我到“大石桥小学分校”报到。没想到我上学的地方还是座庙,只不过这座庙比我住的庵要大多了,校门就是那庙的山门,上面刻着:“嘉明寺”。第一天上课,女老师笑容满面地说:“小朋友们,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好不好?”教室里传来稀疏的应答声。“我姓唐,唐太宗的唐。”她转身在黑板上写着“唐”字。黑板是一块抹在山墙上的水泥板。“大家知道《西游记》吗?我就姓孙悟空的师傅、唐僧那个唐。”我对“唐僧”不感兴趣,却被教室后边一层苇席所吸引。呀,吓了我一大跳。里面是几个一人多高的泥塑,紧挨在我身后的就是一尊手持宝剑的将军。里边还有抱琴的(琵琶)、举伞的(混元珠伞)、握毛掸的(紫金龙花孤貂)大将。多年后我才知道,他们是佛界的四大天王。原来,嘉明寺临时被改做学校,这些佛像被请下来存放在此。我扒开一条缝钻了进去。

    “妈啊,不好啦,‘唐僧’把书包没收啦……”中午放学,我冲出校门,风一样往家跑。邻居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劝我慢慢说。正在这时,唐老师追来了。她先掏出手绢给我擦着眼泪和汗水,然后对母亲说:“让孩子受惊吓了,是我的责任。”此后,我就是在这所小学,在“唐僧”的开导下,开始了混沌初开的启蒙教育。

    庙里的童年时光是短暂的,但却在我的人生轨迹中刻下了深深印记。如果说,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我还保留些许慈悲心,那也是老尼姑、梁大伯和“唐僧”播撒下的“性本善”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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