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写杂忆七,过两天再写杂忆八,杂七杂八写完了我也就该歇了。这就叫江郎才尽,黔驴技穷。 其实忆什么都不如忆吃。中国人么,哪儿能不说吃?没听歌里唱的:不管生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 打住,换个字儿,心换成胃吧。可真到要写这吃了,又觉得没什么特别可以写的,总不能把京城的风味说一遍,那样还不如让人家去看菜谱。 吃相肯定是分地点和身份的。小时候老去胡同里的一个小酒馆给姥爷打酒。那里总有几个老头儿泡在那儿喝两口。虽说面前只有一盘花生米,可架势还在,坐地规规矩矩,喝多喝少都没见过他们大声儿嚷嚷,脸上总泛着红,透着真诚劲儿。就真诚这点现在您就难碰得上。你要是出去应酬,饭桌儿上的主儿都挂着相同的笑脸,可后面都在算计怎么赚对方一道。难怪有人说西方人合作起来象打桥牌,精诚团结,紧密配合。日本人做事儿就象下围棋,牺牲局部利益以求大局主动,赢得最后胜利。咱中国人呢,办起事儿来就象打麻将,吃了上家儿盯下家儿,谁TMD都别胡。 扯远了,回过头来说吃相。上小学那会儿生活在大院儿里,午饭都是在食堂吃。一帮子小孩儿凑一块儿是绝没好的吃相。四条板凳围住一张八仙桌,一帮孩子哇哇叫,没一个使筷子的,个个都是一个搪瓷盆儿一把勺儿。这吃食堂的后遗症就是到今天我拿筷子的姿势还不对。那会儿食堂里有个人,我们叫他哆嗦。想来就是今天的震颤麻痹症,又叫帕金森氏综合症。每次吃饭总一个人坐在边儿上。哆嗦吃地慢,每一口都要费劲地把勺子慢慢地往嘴边儿上送,手哆嗦,肩膀也动,平时走路的时候也是哆嗦着往前蹭。我们小孩子们是连吃带玩,食堂空了才走,可哆嗦总比我们还要晚。有时候几个小孩子吃完了就跑过去笑着从后面拍他肩膀,哆嗦就慢慢地费了极大的力气把头转过来,这时候我们便能听到哆嗦的勺子在饭盆儿边儿上敲出别人敲不出的点击声儿,我们便大笑,哆嗦也就跟着慢慢地笑笑,然后又慢慢地转回头去继续吃他的饭。后来人们都去了干校,再后来便听说哆嗦在干校死去了。那时候我们大了点儿,说到哆嗦死的事儿,没有人再笑。 人们去了干校,食堂冷清了,可我们的吃相也没怎么改。有段时间就是围着锅台吃,再不然干脆买俩馒头两块儿臭豆腐一夹就外边转悠去了,反正食堂也没什么好吃的玩意儿,除了辣子菜丁儿,就是醋溜白菜粉丝,又叫醋溜大鼻涕。大师傅也没情绪做,对付起来就往菜里搁几勺儿大油。我们不爱吃大油,可那时候插队知青回京探家,临走都是用大口儿瓶子装满了大油往村儿里带。那年头油水少,早晨能吃跟儿油条都觉得特好。前两年有一回几个老外看我吃油条就问我吃的那是什么,我说这玩意儿叫GREASY STICK,听得他们直发愣。围着锅台吃食堂那会儿我们开始读些书了,一块儿的有三个夥伴儿。有时候轮流读些名家作品,其中一个听说现已在京西一所名校里被称为文化界的先锋。这么多年了,我记忆中倒没有先锋,只有他往嘴里吸溜粉丝的样儿。 中学有段时间在科学院一个研究所的食堂吃过一段儿。那会儿正长个儿,每顿吃四个馒头外加一个果酱包儿。吃相是恐怖的,桌上的成年人总看着我发愣,然后就都说他们小时候也这样,我就怀疑这个说法儿,难道你们人人都能吃上果酱包儿?那个食堂吃相是有分别的。每次你排队买完菜一转身儿,就发现知识份子都坐右边儿,工人都坐左边儿。工人这边儿的气魄大,也最先吃完,知识份子那边儿就比不了,俩字儿,秀气。不过那个食堂有个好处,就是大家都有座儿,能坐着吃顿儿安生饭。到了80年代初那会儿,京城里的大学还不都能提供这个条件。好在我上的学校人少,都还能坐着吃。 有回我去京西的一个名校去找朋友玩,赶上中午吃饭,朋友就说吃完了再走得了,我也就不再客气,随他就奔了食堂。刚一进食堂门儿就看见呼啦啦地满地下蹲了一撮儿一撮儿的人,都吃地正欢。见此情景我就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没想到话一出我口,几百号儿人的眼睛全转过来盯着我,我那朋友也恨不能立马儿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就说了句:你们这儿怎么吃和拉都一个姿势啊!
|
2000.11.1,老北京网自创办之日起,已经运行了 天 | 老北京网
GMT+8, 2024-11-26 22:58 , Processed in 1.103755 second(s), 6 queries , MemCache On.
道义 良知 责任 担当
CopyRight © 2000-2022 oldbeijing Inc.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