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个院落已经颓废,也许这个院落已经风华不再,也许这个院落曾经的光彩掩蔽在由不同的年份、四下搭盖了的小房、厨房、接出的廊子后面……就像每个人都曾年轻,有的人也曾有过绝代风华。岁月不再,感情却怎能轻易流走,更何况,它承载了太多的记忆、太久的岁月、太多割舍不下的情感。我们即将开设“日子·院子(宅·院·生·活)”这个栏目,希冀将您曾经生活过的院落的历史、人文、花草、树木、邻里、生活记录下来,留给我们不曾有过四合院生活和记忆的后人……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住在新街口百花深处胡同的一座四合院。百花深处多么动听的名字。传说,这儿以前是给皇宫养花的地方。不知从什么时候演变成老百姓居住的小胡同。 我住在胡同西口坐南朝北的院子。两层不高的台阶,两扇陈旧的木门。推开大门迎面是一个“影壁”。所谓影壁,实际就是西房的北墙。刷成白色,用青砖勾勒出一个菱形的轮廓。从来没人在上面涂写乱画。只有过春节,才贴上“开门见喜”的红色条幅。 由影壁向东一拐就是四合院,院子不很大,砖地。北房较高,有三四层台阶,大玻璃窗挺亮。南房和东西房只有两层台阶,窗户也小了一些。院内住着三家十多口人。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不嘈杂,也不零乱。种着花,有夹竹桃、绣球、海棠、石榴……还有一棵丁香树,花儿盛开的时候,满院子飘着阵阵的清香。西房前种了一排喇叭花,喇叭花茂盛的枝藤和叶片给西屋搭起了阴凉。在阴凉处挂着装蝈蝈的小笼儿,每当人们午休时,蝈蝈轻脆地鸣叫声给人一种祥和的感觉。南房的后边还有一个很小的院子。旮旯里堆着煤球的劈柴。有一棵枣树。离树不远的地方,挤着一间只有一个蹲坑的厕所。 在这个四合院,我住了几年。不少有趣的往事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当时我住西房。屋子不小,还有火炕。从前不少老北京的平房有火炕。我们不习惯睡炕,就将床板直接放在炕上,再铺上被褥,睡在上边也挺舒服。不凉也不潮。住了那么久竟然没人对炕洞里有什么东西质疑过。墙上多次见过蚰蜒和蝎子。蝎子会蜇人,大家都很小心。大蝎子深褐色,近似棱形的身子足有一寸长,好几条腿。爬起来尾巴翘着,尾巴尖上长着一根像针的小刺儿,乍看挺 人的。院子里常有小蛇爬来爬去,房东不让伤害它,说这蛇不咬人也没毒。有人在厕所墙头上看见过一尺多长的大蛇,这可让上厕所的人发憷了,撵不能撵,打不能打。尤其是小孩,唯恐一不小心碰上大蛇。然而蛇时有出现,人们只能躲着走避开它。人不去惊扰蛇,蛇也旁若无人。时间一久,都习以为常了。 几年后四合院被卖了,我们无奈只好搬家。听说,新房主搬来之前把西房的炕拆了。从炕洞里刨出不少蝎子,还有一窝大小不等的蛇。想起来我们居然和蛇蝎为邻了好几年。我琢磨说不定蛇曾在夜间爬上床,甚至从枕边缓缓爬过呢。只不过我们在熟睡,没察觉。一想到这儿,我的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虽然我们搬家了,但在百花深处和小朋友玩耍的记忆是永远抹不掉的。那时候我们做完功课,就凑到一起玩儿。跳房子、踢毽子、拍皮球玩得好不高兴。尤其夏天雨后的晚上,我们一起捉萤火虫时最开心。我们在院子里,寻觅空中时隐时现的小亮点儿。不一会儿亮点儿多了,萤火虫飞来了!就冲着那忽闪忽闪的亮点儿,双手轻轻一扣,萤火虫被捉到了,小心翼翼地放进小玻璃慷??一起欣赏一团更亮的萤光。时间一长,萤火虫容易死掉,后来我们就先把萤火虫放在火柴盒里,玩一小会儿放了。让萤火虫在院子里飞来飞去,我们再追着亮点儿跑着看。天黑摔跟头是常事。摔倒了,哈哈一笑爬起来接着追。大家玩得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孩子们无忧无虑。除了上学,就是玩儿。大人们却在忙乎着打点各家的生活。 房东是山西人。勤快、节俭也很善良,和房客相处得比较融洽。邻里间也互相包容,都是北方人,饮食习惯也相差无几。唯独房东对醋特别偏爱。吃什么饭菜都要加醋,甚至吃米饭也浇两勺醋。我看着他们吃飘着醋味儿的米饭,腮帮子直冒酸水。那时候谁家改善生活,都忘不了邻居。不管是莜面饺子还是素馅包子,做好了趁热先给邻居送一碗。我母亲烙饼好吃,于是我们只要吃烙饼,就先烙两张糖的或油大的送给邻居。有时干脆都端着自家的饭菜,围在院子小桌周围吃。你尝我家的麻豆腐,我吃你家的雪里红。边吃边聊,还交流炒菜的技巧。夏天院里小桌上,常备有几把大芭蕉扇,还有一壶茶水。谁从外边回来渴了,一进院就能喝到茶。无需安排,每天都有人更换新茶。这也算这个四合院的传统。每当伏天,消暑的水果就数西瓜,又便宜又解渴。谁家买了大个西瓜就站在院儿里喊一声“吃瓜啦!”邻居都习惯地应一声,知道这是叫大家来吃瓜。大人们有时还客气一会儿,孩子们早坐在小桌旁等着吃呢。瓜吃完了,瓜子儿不能扔,都收好过一下水,摊在窗台上晾干,攒多了炒瓜子儿吃。 邻里之间相处得十分融洽。彼此无话不说,谁家老人病了,谁家手头紧了,都相互关照。家家外出不必锁门,跟邻居打个招呼,放心地走个一天半天没事儿。万一刮风下雨也有人会帮着收好晾在外边的衣物。四合院里平平静静,从来没丢过东西。 一个普通的四合院。简单的建筑模式、和睦的邻里关系、自然的生态环境,构建得如此和谐。我虽然已退休十年了,但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这段美好生活,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让我久久难以忘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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