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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粟草堂 万卷书香

2002-12-1 11:00| 发布者: 王晓丽

在现代都市的繁华喧闹中、

  在百年老宅的一世风雨里,

  究竟需要多少包容和怎样的平常心,

  才能将“卜居积水,世守砚田”的心境

  和深居一隅的平淡生活

  收藏了90余个春秋?

  简历

  许林邨先生1913年6月生于北京。1987年被聘为北京市文史研究馆馆员。许先生系北京书法家协会、北京中国画研究会、北京诗词学会、北京楹联学会会员;北京文物保护协会、海峡两岸书画联谊会、齐白石艺术研究会理事,京华印社顾问。2005年10月31日12时50分许先生因病辞世,享年92岁。


  入冬以来,积水潭的湖水变得格外深沉,湖边小院“一粟草堂”宁静如昔,枯干的枣树孤单地守候在院角,北厢房的窗上依然斜映着竹叶婆娑的剪影,而它们的主人如今却已悄然远行。

  屈指数来,著名书画家许林邨先生和他的书斋“一粟草堂”隐身于此已60余载。

  一粟草堂 万卷书香

  “卜居积水,世守砚田”。

  在许林邨先生家院门上,由他自己题刻的这八个奇绝的隶书大字,常引得偶过的路人驻足观望。木质的院门历经岁月雕琢,朱色退尽,古迹斑驳中韵味别样,被这扇“有魅力”的木门吸引,总有人前来拍照合影。在许林邨先生去世之前,已过百岁的“一粟草堂”正近危年,领导屡次提出要给他换间大房子,北京文史馆也多次提出要为他修缮房屋,都被他谢绝了。许先生的想法很简单:住惯了,离不开这儿了。

  许林邨的祖父许叶芬为清末翰林,极善书画,许先生幼承家学,传统书画功底深厚,并拜衡为公、胡佩衡、张伯英诸家为师,徜徉于诗书画印之间,不知不觉,生命之年已轮回了92载。

  平日里,许先生很少出门,终日潜心读书习字作画。他精于山水,擅写魏碑,刻印、琢砚、雕紫砂壶都是他的绝活。许先生酷爱读书,精通古诗词,著有《唐宋诗词书法赏析》,对鉴定古字画也有很深的造诣。

  淡泊一生 果敢有时

  许林邨一生淡泊名利,写字画画、生活起居都极守规矩,绝不做出格的事情,就连在打满红格的宣纸上写字,无论笔画多长,收笔总是恰到好处,从不出红线。为此,许先生落得一个老实人的名号。可他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却做了一件极为“出格”的事情,至今谈起令人感叹不已。

  1966年,老舍先生含冤惨死。1967年初,剧作家吴幻荪满怀悲痛地来与许林邨“闲谈”,说:“你会刻碑,咱们给老舍先生立块碑怎么样?”许林邨说:“老舍是人民艺术家,我很敬重他。他死得冤啊!死后怎能没人祭奠?纵然有杀身之祸,我也要让老舍先生在九泉下感到一些欣慰。”主意已定,立碑的事拍了板。

  好不容易备好了一块上等的汉白玉,可怕被人发现,白天人多眼杂不能动手,只能等到后半夜,趁家人在外间睡熟,把书房的门帘一放,就着昏黄的灯光,许林邨开始忙活了。那时的“气候”异常紧张,老百姓为免“惹事”,忙活完了早早就睡了,一入夜,街上异常安静。他怕惊动街坊四邻,不能像平时那样敲凿,只能一刀一刀地刻。为了减轻凿子的声响,用力时必须格外小心。就这样,很多天过去,纪念碑终于完成了:碑身题镌“老舍先生辞世处”,上款为“人民艺术家”,在当时政治斗争空前惨烈的情况下,刻这样的碑文实可谓凛然大义。更令人称奇的是,下款为“六七年周年纪念许林邨敬立”,不仅要立碑,竟然还敢堂堂正正地把自己的大名刻在碑上!

  谁都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一经发现,不是抄家,就是乱棍打死。而他以文弱书生之躯,竟有此壮举。老舍先生去世后,大家都感到悲愤难平,但是又会有什么行动呢?由谁行动呢?一个平时规规矩矩的人,连写字都不敢出格的人,这次出了大格!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风骨!

  老舍先生殉难的周年祭日,1967年8月24日凌晨,天空漆黑一片,许林邨和吴幻荪用一辆竹制童车载着石碑出发了。俩人不敢耽搁,一口气走到老舍先生投湖的岸边,迅速拨开杂草将碑立了起来。两人站在碑前,难以按捺心中的伤痛,不觉间泪水夺眶而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许林邨,终于和这位文坛巨人,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重逢”了。

  1971年,太平湖的东西湖相继被填平,立于西湖边的这个纪念碑伴随着老舍先生辞世的所在,也被深深地埋入地下。

  说起这块为老舍先生特制的纪念碑被“曝光”,完全是事出意外。有一位金石爱好者白鹤群先生,也居住在积水潭一带。一天在西湖湖坡的草丛中,他发现了一块造型奇特的石碑,并出于喜爱印制拓片留念。自从见了这块惊世骇俗的奇碑,白鹤群一刻也没有断过寻找制碑人的念头。他曾走访过许先生居住的板桥二条一带,只是许先生人缘颇佳,街坊一听问的是许家,疑心是“上边”又来调查,惟恐给他招灾惹祸,一问三不知,都推说不认识此人。颇费周折,白鹤群终于得见许林邨先生。后经他撰文在杂志上发表,“老舍先生第一碑”的秘密才终于被揭开了。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老舍先生得以平反。立碑壮举应予宣扬,为老舍先生立碑的许林邨先生理应感到自豪,但是许先生没有把这件事再和任何人提起,哪怕是最好的朋友。

  1986年,恰逢老舍诞辰85周年,市政府在京举办老舍先生生平展,根据白鹤群的拓片复制的纪念碑和老舍先生的著作一同展出。许林邨先生也观看了展览,纪念碑被陈设在展厅二楼,许先生不顾年迈,上楼看了那碑。老舍的夫人胡絜青先生赞誉许林邨:大智大勇无所畏惧,小巷小民金石为开。

  高古隽永 平淡生活

  据许先生女儿大瑟回忆,一年之中无论寒暑,许林邨先生都要坚持每天洗两次头,边洗边按摩。洗了头揉脚心,从没间断过。在亲友眼中,要说好脾气,真就数许林邨了。有次,友人抱着孩子到许林邨家做客。三岁的孩子一进门就闯了祸,打破了一只景德镇的细瓷茶杯,客人立马红了脸,连声数落孩子,许先生却伸出修长的手往空中一挥,宽厚地笑道:“好哇,好哇,茶盅打碎了好哇,我就爱听这茶盅打碎的声音。有三种声音最好听,撕绸子、打茶盅、小孩叫娘第一声!”

  友人二次来访,许先生早吩咐女儿准备好了糖果:“小孩子刚打外地来,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怪可怜的,给些巧克力尝尝吧。”巧克力?从没听说过!当时友人只知道有糖,哪知道世界上还有个“巧克力”?其实,即便在当时的京城里,巧克力也并未时兴,许先生自己的孩子平时也难得吃上这“洋奢侈品”。

  许先生平时潜心治学,家务事全由太太操办。如遇院门口有卖菜的,从不买菜的许先生却一定要“买”,实际上是假借回屋取钱的机会给卖菜的人取两个馒头。许先生买菜别具一格:专挑别人不要的往家拿。为此他可没少受家里人埋怨。可许先生常说:“买菜不能挑好的拿,否则挑剩下的菜人家卖给谁去?”

  那时许先生并不宽裕,惟一的收入是给美术红灯厂绘画片,往出口的红灯上装饰兰竹山水,画幅十六开大,画小工夫不小。画一个八分钱,贵的一毛钱。全家六口人的生活全赖于此。

  许林邨先生排行老三,街坊孩子们都爱亲热地叫他“三大爷”。穷街坊回家没有路费,就直奔“三大爷”屋,报告一声:“三大爷,我该回去了!”“三大爷”便心照不宣地掏出一毛钱塞到他手里,回回如此。那时节,一毛钱可不算个小数目。

  对自己的种种善举,别人提起,许林邨先生颇不以为然,却总对晚辈说起,老友徐子才先生从不当面施舍,而是隔着自家院墙抛钱出去救济门外的穷人。许先生说:“他这是不忍心看见别人给自己磕头作揖啊,这样的人才值得尊敬!”

  2005年春夏,92岁的许林邨依然思维敏捷,谈吐机智。每次与友人见面,天下大事、时髦名词,他随口道来。友人告辞,他必定送到大门口,彬彬有礼。友人走出很远,回头看他,他还在招手。友人又走远了一些,觉得他该回去了吧,回过头一看,他却还站在原地呢。

  2005年10月,许先生发烧住院,家人和朋友们都以为他很快会回到他的小书房,继续用他那枚放大镜看书、和老友谈笑。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和大伙揖手作别,这或许是许先生惟一的一次“失礼”吧。

  许林邨先生走了,而我们还留在原地,在落阳余辉的“一粟草堂”前,仿佛依然能看到许先生挥别的模样。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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