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不大知名的小胡同,位于和平门外,琉璃厂的南面,前孙公园胡同内。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胡同,北面接前孙公园,南面连梁家园后身。北面出口很窄,只有一米左右,南面较宽,大约三米许。自北向南,胡同北半狭长,中间有个较宽畅的斜坡,形成北窄,中间稍大,南宽的布局。老人们讲,过去,胡同叫东裤裆,你看,中间大,两头窄,不是裤裆是什么。由于不好听,后来,就改叫为“东富藏”,但是,“藏”字仍读做“仓”,还是有点谐音吧。小胡同相当幸运,在几次的大拆大毁的浪潮中,没有遭劫,仍然保持了七十多年前的格局,也算不易了。过去,胡同有十个门,北口内西边是1号,依次向南是2,3,4,5号。5号位于南头,紧把着口。由南向北,则是6,7,8,9,10号。10号位于北口。现在,门牌号变了,又多加了两个门,但是,总格局没变。 小胡同是宁静,而祥和的。每个门内院子不大,几十平方米到上百平方米;以此为根据6号最大,1、8、9号次之。在那时,大部分是独门独院,如1、3、5、7、8、9号,其余,就是小杂院,每院也只两三家。虽然没有那种名副其实的大杂院,但是,整个胡同是开放的,成了一个大杂院,一个大家庭。 小胡同的色彩是多变的,随着四季的变化,呈现着不同的特色。春天来了,小胡同充满着生机。孩子们脱了厚厚的棉衣,在胡同内奔跑,打破了冬天的那种寂静。街坊们互相打着招呼,“可暖和啦”,“开春儿啦”。小贩们也多起来啦。“卖小金鱼啦”。由南郊来赶庙会的人也络绎不绝地过来,他们挑着担子,担子上挂有串铃。丁当,丁当,很好听。他们也常在我们的小胡同内休息会儿,再走。胡同内还散发着椿树花的香味儿。我们住在9号。9号对面,即大门在梁家园后身的“惜字会馆”后院内,有三棵大椿树。椿树不但为会馆遮荫,还伸过来,也为胡同遮了阳。胡同南面,外二区大院的东面广场上,人们放起了风筝。张继伍师伯的风筝最有特色,两个绸子做的小人连在一起,放起来,时分时合,引人注目。那时候,人们只在春天放风筝。因为,春天多南风,放风筝的人脸向北,阳光不刺眼,这是有讲究的。春天很快过去了,天热起来,小胡同更热闹了。卖菱角的用特制的钳子夹开菱角的坚硬外壳,露出了嫩白的果肉,使孩子们艳羡不止。卖扇子的来了,挑子上挂着五颜六色的扇面,有“大闹天宫”、“封神榜”,吸引了孩子们的好奇目光。卖甑糕的来了,敲着梆子,挑子前面有个冒着热气的小蒸锅。一次只做一个,真是小本经营。很难想象,他们怎能维持生活。尽管天热,但是我们这一段却不大感觉,这全是椿树的功劳。当时,有位姓王的邮递员,比较胖。夏天,他总会在我们家门口休息一会儿。由于熟悉了,我们也常请他喝水。1956年的夏天,母亲在门口乘凉,还遇到了十几年不见的邻居姐妹,十分高兴。椿树带来了凉爽。但是,它有时也带来不愉快。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椿树的一个大杈被风雨折断,树杈砸在我们9号的门楼上。次日早起,我们用了好大劲才把它挪开,后来,又花了钱修复了门楼。秋天来了,胡同又是另番景象。北口有了卖白薯的叫卖声。一个车子上,放有装满热腾腾白薯的大锅,锅里的白薯汁浓浓的,散发着特有的香味。小贩用一个麻刷将蜜似的汤汁刷在软软的白薯上,显得很好看。南口则时常过来卖“粳米粥”的。刷的发白车子上,放个盛满白米粥的砂锅,粥相当稀,不过,搭配卖的有油条。热粥泡焦脆的油条也别有风味。这种小吃早已绝迹,怕是利太小了吧。凄凉的冬天又到了,小胡同的人又少了。尤其是天黑,掌灯后,人门纷纷关了大门,小胡同显得十分荒凉,寂静。但是,入夜后,“半空儿多给”、“萝卜赛梨、辣了换”、“羊头肉”、“硬面饽饽”,那一声声苍凉、凄惨的叫卖声打破了冬夜的宁静,也引起人们对小贩们的同情。过年了,胡同里也热闹起来。卖年画的过来了,他们扛着蓝布画卷,向人们展示年画。什么“大过年”、“四扇瓶”、“吉庆有余”等等孩子们围着看,大人们耐心地挑拣,给小胡同带来过年、新春的气息。农历除夕时,一些小孩挨门逐户地送财神,喊着“送财神爷来啦”。这时,人们不能随便地拒绝,只能说“有啦”。小胡同的生活也有不安定的一面。我们家9号的街门上有一对铜门环,敲起来响亮、好听。一个北风呼叫的冬夜,突然间,门声大响。带动了门里挂的铃铛也响个不停。但是,我们没敢开门。天亮了,开门。才知道是铜门环被盗了。那时,铜是值钱的呀。冬夜,有时还出现劫道的。一天夜里,还不算太晚,我家帮忙的一位老太太就遇到了劫道的,被抢去了包袱,受了惊吓。不平静的岁月啊! 小胡同就是扩大的四合院。我们是在1937年春季搬来的。转眼已经七十多年了,1966年搬走,在这儿住了近三十年。充分体会到小胡同的温馨。除了冬天,家家户户都开着街门,邻居们走来走去,打招呼、问候。夏天时,在胡同里吃饭、乘凉。有时,甚至于隔墙谈天。住在我家对面“惜字会馆”内的一个姓沈的小孩就常爬上墙头和我们聊天。他后来学了医。想来,也应是个大医生了。胡同里的孩子们更不用说,走门串户,称兄道弟,亲近非凡。3号谭家的孩子多(其中三个后来成了京剧界的有名的鼓师,即谭世秀,世安,世强),他们家小人书很多,我常去看。一天,我把一本小人书给弄坏了,我还大哭一场。后来,我和弟弟入了中学,成了“大”学生了,附近的弟弟、妹妹们就常来请教、答疑。有时,天晚了,胡同黑,完成任务后,我们还得担任送回家的任务。邻居们的熟悉过程也很有意思。住在8号的劳家有只猫,猫是白色的,头上有个黑点,因此就叫大点。“大点”常常来我们房上闲逛,劳家就大叫“大点”回去。就这样,因为“大点”,我们两家认识,熟悉了。起初,胡同里没有自来水,我们家先安装了。1号的崔大爷提着点心来访,请求借“光”安水,我们自然答应。住在3号的谭竹坡大爷早和父亲相识,谭家的三个哥哥又拜父亲为师,学习京剧的武场打鼓。自然就更熟悉了。时间长了,胡同里的其余街坊也先后都熟悉了。不说亲如一家,也是和睦相处。星回斗转,物换人非。不知不觉之间几十年过去了,小胡同依旧,但是,风光变了,人也不认得了。尽管如此,自己依然留恋这条给自己带来无限欢乐、怀念的小胡同。每当回到这条宁静的胡同时,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似乎仍然听到叫“大点”的声音,仍能看到那些亲切、熟悉的面孔,又遇到那些早已消失的小贩们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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