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一次《茶馆》,这一次是焦版的,焦菊隐导演版的,为纪念焦菊隐诞辰一百年排的。 名著就是名著,每看一次《茶馆》,都能看出新意来,这是后话留着再说。看完《茶馆》第二天去楼外楼吃饭,没想到服务员告诉我,年底楼外楼就撤回杭州总部了。其实是歇业,可说是撤回,意思是一样,关门了,不开了。我问楼外楼的经理,为什么要撤回杭州,女经理笑着说,我们听总部的。其实,就是不做亏本买卖。 话剧里,王利发的老裕泰茶馆最终消失了,而我现在看到的将是楼外楼在北京的消失。 说是消失,其实是即将消失,因为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楼外楼的牌子还挂着,但到文章发表的时候,它可能就消失了。因而我写这篇文章避免了广告的嫌疑,是属于怀旧感伤类的。 杭州菜这些年异常的火爆,火爆的原因在于它是新杭州菜,用王利发的话说是“改良”过的杭州菜。新杭州菜颇有浙商的风度,气势磅薄,兼容并蓄,不拘一格,惟优是举,大胆地拿来其他菜系叫得响的菜肴,粤菜、湘菜,甚至东北菜,只要客人喜欢,统统囊括,连西餐也不排斥。剁椒鱼头是著名的辣菜,在传统的淮扬菜中是不可能有的,可新杭州菜中是颇受欢迎的一道。当然,一般不叫剁椒鱼头,而称作千岛湖鱼头。新杭州菜的另一大特点,是规模经济的方式———把饭店的格局做得超级大,装潢按五星的标准,富丽堂皇,服务也按五星酒店的规格,和传统的酒店模式截然不同。这一招让新杭州菜攻城占地,连战告捷。全国各大城市一夜之间布满了大而富丽的杭州酒店,连淮扬菜的老巢南京也被杭州菜大规模占领。北京的张生记、孔乙己还有娃哈哈、姜生记之类的酒楼都开有连锁店,生意都挺火的。 楼外楼在北京并不像其他的杭州酒楼酒店那般火爆,虽然是杭州的品牌饭店,虽然是典型的老字号,可在北京只有一家,并没有连锁。 楼外楼的菜有多高档算不上,楼外楼的菜有多好算不上,我们常去楼外楼的原因,无非有三:离单位近,味道对口,有点文化含量。在我们单位周围有无数饭店,可淮扬口味的就两家,沪江香满楼偏贵且忙,而楼外楼总是能有桌位。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价格适中,和那些流行的上海菜、杭州菜相比,楼外楼由于不讲排场,不奢华,所以价格偏低。到北京这些年来,我在楼外楼用餐是最频繁的,有朋友开玩笑说,楼外楼都成了你们的食堂了。楼外楼的经理换了一任又一任,服务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不变的是我们这些食客,不变的是楼外楼的的菜谱,西湖醋鱼、杭椒牛柳、响铃臭干、笋干老鸭煲,不变的是三年五年八年的黄酒。而这些不变,对我等有味觉记忆的江浙人士来说,是可以让胃返一返乡,甚至能嗅到童年时空气里飘荡的美好的气息。 也许是这种不变,让楼外楼陷入了困境。记得2002年的时候,一位冯姓的经理不屑一顾地嘲弄那些新杭州菜,说,他们瞎搞,糟蹋杭州菜。 如今瞎搞的却活下来,正宗的却立不住脚。糟蹋杭州菜的弘扬了杭州菜的知名度,为杭州菜拉住了食客。 是的,新杭州菜确实不那么小家碧玉了,不那么精细了,不那么酸甜了,东西南北中,酸甜苦辣臭,烤烧煎炸涮,连西餐的手段都用上了,门派、菜系、传承,都是第二位的,顾客的需求是第一位。而楼外楼不行,我知道他们也尝试过变化,但非常有限。因为老字号的优点是人人知道,是不能轻易改动的。饮食是文化,饮食是积淀,楼外楼必须是杭州菜的活化石,他们可以在北京撤退,但不能乱了本性。 这好像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但事实就是如此,楼外楼总部或许不必拘泥于祖宗的陈规,但如果叫楼外楼这个店名就不能做新杭州菜。在这么一个全球化的年代里,很多的老字号在消失,饮食的同化也是一件令人可怕的事情。 好在注重文化多样的今天,老裕泰茶馆的悲剧不会再发生了。楼外楼到北京落不下根,是因为楼外楼的根在西湖,在杭州。秀丽的西湖边上,楼外楼的生意还是那么红火,我看见很多人像我二十多年前一样,在拿着号,排队,在等待西湖醋鱼、宋嫂鱼羹这些被写进教科书和历史传说的精神食品。在楼外楼吃的不是菜,吃的是文化,是记忆的符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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