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土资源部一位负责人日前在“中国21世纪城镇化发展战略论坛”上提出,从西方舶来的“花园城市”规划理论与中国人口和土地的比例不能相配,建议各地调整规划指导思想,鼓励向空中发展。(《新京报》2月20日) 这位负责人发表这番见解是基于中国土地管理普遍存在规划指标、设计规范粗放用地的问题。如何集约使用土地,适应“人多地少”的国情,是当前土地利用规划和城市总体规划修编的紧要课题。在这一背景之下,已有必要对国内沿用已久的一些规划理论进行检讨。 所谓“花园城市”是从英文gardencity直译而来,国内规划界对此专译为“田园城市”。此概念为19世纪末英国社会活动家E·霍华德提出,认为应该建设一种兼有城市和乡村优点的理想城市,城市四周被农地围绕以自给自足,严格控制城市规模,保证每户居民都能极为方便地接近乡村自然。 工业革命后西方城市出现的拥挤、污染、疫病流行等问题使“田园城市”理论应运而生,但这一学说在实践中并不顺畅,欧洲各地的试验多是袭“田园城市”之名,行“城郊居住区”之实。但它对现代城市规划思想起到了启蒙作用,后来的有机疏散论、卫星城镇理论均承其衣钵,并对中国的城市形态产生巨大影响。 “田园城市”理论在上世纪50年代进入中国时,与消灭“三大差别”的社会动员相合,即“消灭工农之间、城乡之间、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之间的严重差别”。而在那时,这一理论正在西方引发激烈论争。当时,美国西部的一批高度“田园化”的新兴城市,如洛杉矶、菲尼克斯、图森等,已完全失去了城市的密度,“大马路+独幢住宅+花园”的扩张模式,使整个城市如同郊区,以致没有一个明确的市中心概念,中小商业纷纷败落,小汽车成为城市主宰。这样的城市因其在土地及能源上的高耗费而招致社会各界炮轰,主张城市紧凑发展的呼吁日益强烈。 “田园城市”理论未在中国制造出美国式横向蔓延的“郊区城市”,但这一理论的变种———上世纪20年代由法国建筑师勒·柯布西耶提出的“梦幻之城”,倒是在中国梦幻成真。它正是主张城市向空中发展,通过集中建设塔式高楼,将大片土地辟作花园绿地,以大马路、高架桥满足小汽车之需———这已是当下中国城市的“千城一面”,不折不扣的“空中花园”。 以汽车为尺度的“梦幻之城”正在制造垂直生长的“郊区城市”。塔式高楼之间是步行者的沙漠,大绿地、大马路、高架桥抽掉了城市的养分导致商业衰退,城市里面修“公路”刺激车辆增长,“交通垃圾”四处倾倒,“田园乌托邦”终被令人窒息的尾气湮没。 “梦幻之城”与“田园城市”均将密度视为城市问题的祸首,却制造了新的甚至是相同的、更为祸害的城市问题。痛定思痛之后,提高城市密度、发展公共交通、缩窄街道宽度、扶植中小商业、回归步行者,成为西方城市复兴的方向。 看来,如何防止粗放用地还需多费思量,事实上国内许多城市的房地产开发已使规划限高似一纸空文,如此向空中发展正在供应越来越多非人性的“空中花园”,城市中被虚置的土地并未因房屋高度的增加而减少,其背后正是“梦幻之城”的吊诡。 说到底土地的善用与密度相关,像过去老北京低层高密度的胡同、四合院体系,在上世纪中叶未普遍出现大杂院之时,也创造了每平方公里容纳两万多人口的纪录,并处处有空儿不觉拥挤,既舒适又紧凑,这正是国际规划界惊叹之处,只是这样的价值很少被我们认识。 王军(北京学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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