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满葡萄藤的小院

    据说北京有四个羊肉胡同，后来有的改叫耀武胡同和洋溢胡同。我生活的西四羊肉胡同是从清朝、民国时期一直不走样的叫到今天，显而易见是与过去的羊市有关。

　　我少年时期的西四羊肉胡同是条很宽阔的街道，路的两旁长着大槐树，树上的枝条和绿叶交错在一起形成拱形的绿棚，遮风挡雨。夏日的傍晚漫步在车少人稀的胡同中是宁静而清爽。羊肉胡同东口边紧邻的是砖塔胡同，那儿立着一个不高的青灰色的砖塔叫《元万松老人塔》。胡同西口可以望到高耸的白塔，两塔相互交映，大小对比奇妙无穷。秋高气爽之时，一群鸣着哨音的鸽子翱翔在蓝天中，给人以平安祥和的感觉。

　　我居住的羊肉胡同138号旁门有个长长的过道的长方形小院，长满了花草树木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世界：有枣树、香椿、紫丁香、黄刺梅，还有占据半个院子的五棵葡萄爬满木架子上的葡萄藤。

　　春天来了，埋了一冬的葡萄藤由我们自己动手挖出来，抖掉上面的浮土，细心地把它们的枝条举上木架上，再用小细绳把葡萄藤条固定住，施好肥灌好水。随着气温的升高，葡萄枝条上的小嫩叶慢慢地长开，不久叶子就成为屋前的绿荫棚。夏日阳光照在叶子上，叶脉清晰可见，坐在葡萄藤架下是满眼柔和的绿色光线，小风拂过清凉而惬意，在这里饮茶看书是一件快活的事。秋后一串串的葡萄由青变绿变成亮晶晶的紫色，摘下一串放在口中葡萄汁多味美，香气扑鼻，丰收的喜悦涌上心头。

　　紫丁香、黄刺梅开放，小院飘着花香沁人肺腑。枣树开花，香气引来蜜蜂围着它们嗡嗡地唱着歌。结满枣的枝条被压弯了，用竹杆打枣噼噼啪啪地落了一地，捡满了一筐筐。冬雪降临一片雪白，踏上去吱吱作响，留下深深的脚印。一年四季小院的景色不断变化，日月飞逝留在心中的记忆难以忘怀。

　　胡同里的故事多，小院的回味感情多。我在中学读书时，午间放学走回家去吃饭。那时正开展除麻雀活动，吃完饭赶紧爬上房顶把家人替下来，舞动捆着布条的小棍赶着麻雀，不能让它落在房上喘息，直到它们飞不动累死，这是当时除四害的一项内容。有一只小麻雀实在飞不动落在不远的房顶上，眨着惊恐的小眼睛，小嘴巴不停地喘着气，让人不忍心去挥赶它，容它喘口气才去轰跑它。因为每家的房顶上都有人在喊在叫在轰麻雀，不允许麻雀落下来，实在没辙也只能把这只累得够呛的麻雀赶跑，好完成值班站岗的任务。

　　更有意思的是，大炼钢铁都深入到胡同里的每家每户。当时我家有个铜栏杆床头的大床，惹得街道的老大妈老大娘的注意。她们三番五次地到家来对我母亲大讲赶英超美大炼钢铁的重要意义和大道理，磨得母亲只好把这两个铜床头捐出来贡献给大炼钢铁才得以平静。我们只好找来条凳支在床的两头，直到后来换上新床才撤去这个有历史意义的旧床。

　　1976年夏天的唐山大地震波及北京，我们住的房子后山墙轰然倒塌。当时，听到门嘎嘎地直响，感觉如同电影中炮弹爆炸似的哐哐当当地震耳欲聋。我被震醒赶快去拉灯，灯也不亮了，床摇地动，赶紧下地拉开门跑到院子里，东边的天火红一片，脚下的地来回地震动，令人心惊肉跳，过一阵子才平静下来，有人惊叫地震了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地震之后，接连下了两天大雨。人们都到胡同里安营扎寨，一家床挨一家床整整齐齐地沿着胡同由西向东排开，上面支上篷子来抗震，直到余震过后修好房子才搬了回去。

　　岁月流失，往事依稀。翻过历史，跨入新世纪，经济发展，国家富强，安居乐业。羊肉胡同也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着，宽阔的街道被两边停靠的汽车挤得很窄，胡同的中间一般已拆成平地，周围的新建筑不断地出现。旧日的胡同正在成为西四商圈的一部分，由珠宝一条街变成了羊肉胡同珠宝饰品交易中心，成为阜景文化街的组成部分。国土资源部和地质博物馆银色的大楼壮观地立在街头。

　　上世纪七十年代，从财神庙到羊肉胡同西口一大片老房子都夷为平地，建起高楼大厦。那爬满葡萄藤的小院早已消失，它带给我们温馨的回忆将伴随我们生活在今天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