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城东,兴隆街南,一直到桥湾,很多胡同是以前三里河的故道。从草厂二条出南口,往南依次有草厂、芦草园和大席小席诸胡同。你会发现,这些胡同和草都有关系:芦草园即明朝时的芦苇塘,所以在《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里,芦草园称芦苇园;草厂即那时积草的草场,大概有点儿林冲风雪草料场的味道,空旷而苍茫;大席和小席胡同,是后来用这些苇草编席的地方,从那时起才开始有了过日子的烟火气。 我第一次到芦草园来,读小学四年级,那时,北芦草园有个少年之家,那里举行学生演出,我和同学一起到这里参加过演出,我负责吹笛子。院子里有个露天舞台,舞台不大,院子可挺大,大概是以前的什么庙改建的,北芦草园原来有雷音禅林和火神庙两座庙,会不会是其中的哪一座? 五年级的时候,我再一次去那里的少年之家,和刚刚横扫欧洲胜利归来的中国青年乒乓球队的英雄见面。每个同学和每个乒乓球国手打一个球,轮到我上场,是和李富荣挥拍对阵,那时,他也就十七八岁,年轻得让人不敢相信。 芦草园分北、中、南三条胡同,北、南芦草园基本平行,中芦草园拐了几个弯儿,像是有些弹性的弹簧似的,把南北芦草园衔接起来。从北芦草园往中芦草园第一个拐弯儿的地方,一大片灰砖灰瓦的大宅院,高高的院墙,翘起的飞檐,赫然醒目,在整个芦草园地区显得异峰突起,先声夺人。才发现,芦草园和我童年的印象是那样的不同,也才觉出,我已经起码三十来年没有到芦草园来了。 我问一位正要上公共厕所的老人,他说这是两处院子,现在,西边的是银行宿舍,东边的是私宅,以前做什么用的,我不知道,只知道东边的那家姓丁,以前院子里有戏台,丁老太太请人看戏,热闹气派极了,来往的车把街都挤满了。 我走进东边的院子,果然气派,只看那靠山影壁上的花砖和二道门月亮门,就看出和一般的院子不一样。不过,月亮门是用水泥砌的,和雕梁画栋的院子不四衬,我猜想原来不是一道垂花门,一定也得是木制或和现存影壁一样花砖砌的一道屏门。第一个院子就已经用铁栏杆围住,栏杆里还有一条大黄狗,虎视眈眈地望着我,我只好退了出来。 西边的院子,更为气派,大门两旁的抱鼓门墩,房檐下草盘子的砖饰,大门上门联“国恩家庆,人寿年丰”八个颜体大字,非常清晰爽目。戗檐砖雕,也保存得完好无缺,特别是戗檐一侧还有精美的花卉浮雕,更是一般四合院少见的精品。 走出院子,碰见一位对门的街坊,正出来晾衣服,问她知道这是什么人家住的大宅院吗?她说:听说最早是长春堂孙家的。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长春堂靠卖避瘟散一年就能够赚十多万,买了好多处房产,他家置办了这样的大宅院。而且,长春堂在长巷头条,离这里很近。 那街坊又对我说:听说日本鬼子进北京,逼长春堂买前门楼子,讹他200万;国民党来了,长春堂着了一把大火,把大众戏院给烧了,又赔出300万。长春堂从此就不行了,这房子兴许是那之后就卖给了别人,解放之后成为银行的宿舍。 一座院落和一个人一样,也有着枯荣兴衰,岁了时尽,演绎着同样的悲欢离合,南北东西。 芦草园,这样的院落该有多少?小院春深,重帘影沉,昔日的旧梦,都已随日子一样渺渺远去,一直到淡出我们的记忆之外。难道不会吗?自明朝就有的芦草园,从古河道演变成芦苇塘再演变成老街巷的芦草园,就像一个人从孩提时代走到了老迈龙钟,我们还能够记得住它多久,又能够记得住它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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