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条胡同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但他们都将随着胡同的消失而湮灭 走在每一条胡同,谢辰生经常反复念叨的几个字就是没有了
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节目4月21日播出“胡同:高楼大厦中的孤单小盆景”,以下为节目实录: 国务院的有这样一份《通知》,第一次确定从今年起,每年6月的第二个星期六将作为中国的“文化遗产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增强全体民众的文化遗产保护意识。为了落实这个通知,国家文物局邀请公安部,发改委,财政部,文化部,建设部等十几个部委参加,会议有一个主题叫“守望精神家园”。而推动这次会议举行的就是十一位文物老专家。 每条胡同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但他们都将随着胡同的消失而湮灭 谢辰生是文物老专家中的一位专家,他今年已经84岁高龄,一生之中有60多年都在做着保护中国文物这一件事。而现在他最关注的就是北京古城。 一个建筑工地现在所处的位置,原来曾经是一片有着数百年历史的胡同群,它们也是中国古代建筑中的精品胡同,这片胡同里曾经有很多名人故居,但现在它们已经,有一些马上要变成高楼大厦。这位老人带着记者走进了这片古老的胡同。 谢辰生: “我是出生在胡同,生长在胡同,所以对这个北京的胡同生活是非常有之感情。” 2006年3月,谢辰生又一次来到了他少年时代居住的地方,这里早就不是胡同了,因为是黄金宝地,这里将成为北京的一条商务街。现在临近的胡同也马上要拆了,因为工程还在继续进行。 谢辰生: “原来这都应该是不错的四合院,这一带都是好四合院。” 谢辰生数不清自己究竟到过多少胡同,而公共汽车是这个八十多岁老人的唯一交通工具,为了去一个胡同他经常要坐几个小时的汽车。这一次他来到正在拆迁的东堂子胡同。 谢辰生: “好象我来过,您来过是吧,我没在家。好像是。” 谢辰生已经是第三次到这个四合院了,这里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喜剧作家丁西林的故居。现在它要被拆了,因为这里要建酒店和高级会所。 谢辰生: “这是名人故居呀,这没的说呀。这是最新的给我们的传票它(东城区法院)要强制执行。” 丁西林故居现在紧靠在大坑旁边,岌岌可危。而整个东堂子胡同恰恰是名人故居云集的地方,文学大家沈从文的故居,也已经是面目全非。 这里大楼下面埋葬的是京剧艺术家梅兰芳的故居,从前外国人就是从这里开始了解京剧。胡同里还有我国现代妇产科医学的主要开拓者林巧稚的故居。在这条胡同里几乎每一扇门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这些故事将随着胡同的消失而湮灭。在胡同的一角是蔡元培故居。这里也是文物保护单位。 记者:“你们在这做什么工作的?” 工人:“装修后面的丽晶酒店金宝大厦的,这都是警卫,这里是我们的宿舍。” 记者:“你们啥时搬进来的呀?” 工人:“五六年了。” 蔡元培故居成了工地工人的宿舍。而与东堂子胡同毗邻的红星胡同也就是原来的无量大人胡同也已经破烂不堪。曾经住在这里的居民华新民的家就在这个吊车的下面。 华新民: “那个大坑就在那天天挖着,而且那有我们家的私宅埋在里头了。” 华新民一直是北京四合院的坚强保卫者。8年来,作为民间的胡同保卫者她不断呼吁,但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家也被拆了。 华新民: “我说我父亲一辈子为中国,最后把他在法国的一切都抛弃了回来,这么全心全意的为这个北京的建设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一生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这一个家,就这么一个家就给拆了,就毁了。” 华新民的父亲是中国著名建筑大师华揽洪,而现在他的家被拆掉了。事实上,这片在建工程拆掉的是北京曾经保存完好的中国元朝时代的建筑核心,也被称为是活着的元大都。 华新民: “作为一个国都,到现在保存得还比较完好的,这在全世界是第一份,没有,在全世界绝无仅有。” 负责这个工地项目的公司是香港一家地产公司。2005年颁发给公司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土地是以先划拨再出让的方式交给开发商的,主要建设住宅和综合楼。而根据1994年公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城市房地产管理法规定,只有国家机关,军事,城市基础设施,能源,水利等非盈利项目才能采用划拨土地的方式。 在工程的规划用地地块控制详规表上明确标明7#工地是作为四合院群落加以开发。这一点在开发商的网站上一目了然。而现在这里正在修建的是一座地面三层,地下两层的北京香港马会会所。 现在这里已经挖了一个近20米深的大坑,到处都是钢筋水泥。很难想象修建四合院需要动用这样的建设规模。而谢辰生为了保卫残存的胡同正准备上书。 谢辰生: “我通过我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最好是能够保护下来。” 记者:“你觉得有信心把这些房子保下来吗?” 谢辰生: “我有决心,但是信心我不好说。” 事实上谢辰生和很多北京古城保卫者一样在一次次的斗争中都败下阵来。康有为的粤东新馆1998年被拆,赵紫宸故居2000年被拆。清代果郡王府2004年被拆,曹雪芹故居2005年被拆,唐绍仪故居2006年刚刚被拆。 谢辰生所保护的北京旧城,这部分面积仅仅占到北京城市总面积不到0。4%,完整的胡同地区所占的比重更小。这些胡同往往都是极有文化价值的,甚至每一个胡同的名字都有深厚的含义,记录着某段历史。其实,在谢辰生不断奔波的同时,北京市政府也在做着不懈的努力,在2005年也出台了新规划,要对北京市旧城进行整体保护,明确规定保护旧城原有的棋盘式道路网骨架和街巷、胡同格局,保护北京特有的“胡同-四合院”传统的建筑形态。 孟端胡同就像高楼大厦中的一个孤单的小盆景 北京市在2005年也出台了新规划,要对北京市旧城进行整体保护,明确规定保护旧城原有的棋盘式道路网骨架和街巷、胡同格局,保护北京特有的“胡同-四合院”传统的建筑形态。84岁高龄的谢辰生,一辈子中有60多年都在做着保护中国文物这一件事,眼下他最关注的也是北京旧城。谢辰生觉得最可惜的就是一个有着800多年历史的孟端胡同。 谢辰生曾经对孟端胡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但是现在却认不得了。直到看到孟端煤厂几个字谢辰生才知道原来这里确实是孟端胡同。 谢辰生: “这一带的地方太好了,应该保存的东西太多了,但是现在都没有了。” 老人寻找的孟端胡同原来就在这条马路上,当初为了让道,800多年的孟端胡同消失了。 谢辰生: “我就说你让道你总有个先来后到嘛,这个过去我常说,你为什么非得要穿过它呢?” 2003年这里还是一片胡同。老人当时力保胡同中的一些保存完好的四合院,他想通过保护四合院的方式进而保护胡同。 谢辰生: “觉得四合院既然保护,那就不能动,不能动你也就不能盖大楼了,那你不能说这盖一块那盖一块,那么这样胡同也就能保护下来了。” 谢辰生当初选择了孟端45号院作为保护对象,它曾经是清朝果郡王府,但现在能够找到的王府照片已经不多了。为了保护这个院子,老人上书北京市政府。他想着,如果45号院保住了,它就像钉子一样定在这条街上,这样房子盖不起来,胡同也就保住了。而开发商同意了谢老的要求。 谢辰生: “我就觉得踏实了,我觉得没有问题了。” 2003年下半年,开发商再次邀请包括谢辰生在内的专家进行论证。因为根据北京市的规定只有专家签字同意了,开发建设才能进行。 谢辰生: “我去了,到那一看,那周围都拆光了,我没说周围都要保护,我重点说的是孟端胡同45号院,结果周围环境已经全变了,全拆光了。” 没有了胡同,45号院像高楼大厦中的一个孤单的小盆景。最终谢辰生只能签字同意。 谢辰生: “签字也是一样,不签字也是一样,那已经是没有办法了。 谢辰生签字的前提是把45号院迁到别的地方重建,他觉得这至少是一种补救。准备迁建的那天,谢辰生在院子里整整呆了一个上午眼看着45号院消失。 北京城民间保卫者王军说: “在孟端胡同保护这个事情上,他是非常孤独的一个人,甚至有时候觉得他很无助,虽然我们可以看到他有很多很多各种各样可以凭借的力量,但最后都没有改变这样一种事实,以至于最后为了求得它(孟端45号院)还能够被搬个地方,还能够见到一点骨头吧,不得不签个名。 孟端45号院的遗迹就堆放在北京郊区的这个露天厂房。三年过去了,这些木头瓦块经历着风吹日晒雨淋,寂寞的等待着迁建。而原来划定的迁建的地方现在是停车场。重建45号院需要数千万元。这笔钱一直没有落实。 谢辰生: “我希望他尽快把他复建起来,总算也是完成了他的承诺。” 谢辰生眼看着一个个美丽的胡同四合院消失,在痛苦和无奈中,八十多岁的老人在这间斗室里奋笔上书,在信中他这样写道。 “只要我有三寸气在,仍将继续为保护祖国的文化遗产而努力奋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谢辰生”。 吴良镛教授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NEVER TOO LATE(永不言晚)。 孟端胡同的确挺可惜。2002年2月,北京市批准了《北京旧城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保护规划》,在旧城内圈出了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后来又在这25个历史文化保护区的基础上确定了第二批1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名单,总数变成了40;2005年,北京市政府确定要对北京旧城实施整体保护,尤其要保护胡同和四合院的原貌。 北京四合院:人类最理想的居住场所 从2002年开始,北京市相继出台三次有关旧城的保护规划,不断扩大对旧城的保护范围,加大对胡同和四合院原貌的保护力度。而文物专家谢辰生也一直在呼吁保护四合院,对于一些遭到破坏的胡同、四合院,他总是很心痛。 走在每一条胡同,谢辰生经常反复念叨的几个字就是没有了。他随手敲开一户人家。这是一个保存很好的四合院。说明来意,主人欣然开门。因为大家都明白,也许,镜头纪录的就是这个百年四合院最后的影像资料。 谢辰生: “拍一下大概是永久的纪念了,再也找不着了。” 和大多数四合院一样,这里种了数十棵百年大树,静静的宅院在春天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像这样的宅院在这条普通的胡同里还有好几家。而他们都要被拆掉。 谢辰生: “你看这多好,你看这树多好。” 在这个胡同里也有混住好几家人的四合院也就是所谓的大杂院。谢辰生说,北京的四合院从前并不是这样。 谢辰生: “有一个德国的规划专家来看我们的北京,他就走街串巷看了胡同和四合院,他简直叹为观止,拍案叫绝呀。他说我想了多少年,怎么样才能有一个人居的最好的环境,他说看到北京的四合院那就是最理想的。” 从50年代普通人家的照片中可以看出,每个小院只有一户人家,小院都有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都完好无损,在60年代中后期的特殊年代里四合院才破败下来。谢辰生说只要加以修缮完全可以恢复原貌。 有的胡同已经拆了一半了,到处是废墟和垃圾。现在这里住进了很多建筑工人,不久胡同就会拆迁,因为这里要建商务街。 谢辰生: “还是那句话,因为我自己觉得,只要有一天,活一天就得干一天。” 谢辰生在文物保护方面经历了大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50年代为了保护古城墙,他是著名的城墙派,文革期间他成了牛鬼蛇神,妻子也被迫害致死。现在这位已经作过两次癌症手术的八旬老人还要继续奔走。 谢辰生: “有人说我是专家,我不是专家,我只说我自己是一个文物保护的痴迷者。” 四合院-胡同是北京的心脏,只要心脏还在跳动,就说明它还活着。 其实,北京旧城的保护与发展,从50年代开始就一直争论不休,尤其是这些年,随着城市建设各方面的大发展,加入这场争论的人也越来越多。 对于谢辰生倾力保护老北京城的做法,清华大学建筑系教授吴焕加这样评价: “我不愿意说他们什么,我就是说他们的想法是一厢情愿。” 吴焕加觉得北京有故宫,有白塔,有一部分保留的胡同四合院就够了。如果都保护下来,胡同四合院占地面积那么大,北京这么多人到哪里去住,马路怎么拓宽,经济怎么发展? 吴焕加: “北京刚开始就有160万人口,这些人要生活,这些人要改变,他不再做轿子,也不再骑马了,他有新的生活要求了,年轻人是不是这样?那怎么办,要不要汽车?全世界有汽车,北京城不能买汽车?” 而对于这样的看法,谢辰生并不认同: “依靠修马路拆四合院来解决交通问题,对不起,你永远也解决不了。” 谢辰生说,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到现在已经拆得差不多了,马路修了很多,可是北京的交通和人口的压力并没有因此缓解。而文化遗产却遭到了巨大的破坏。 谢辰生: “如果要是以牺牲遗产而去盖大楼,那么这个大楼就不是发展,不是政绩,是错误,甚至于是历史性的错误,因为你不可挽回呀。” 事实上谢辰生所要保护的古城所占的比重还不到北京城市总面积的0。4%,他要坚守的只有这一点阵地。 不过他和很多古城保卫者的呼声得到了国务院的支持。2005年国家颁布《北京城市总体规划》要对北京旧城进行整体保护,保护北京的胡同四合院成为重要的部分。谢辰生已经成功的拿着这个上方宝剑打赢了不少北京保卫战。 谢辰生: “你看这都是老墙,这是民国时期的。” 谢辰生兴致勃勃的走在北京的鼓楼东大街上,这里曾是元朝的一条商业街,北京市政府对这里进行了修缮和保护。其实现在这里不仅是一条商业街,也已经成了北京的重要旅游景点。游客随处可见,寻找着他们心目中的800年古都风貌。 谢辰生: “北京是人类在地球上建造的一个最伟大的单体作品。所谓单体作品,我就说像人一样,胡同就是这个人的经络,四合院就是人的细胞,人要活着你不能把经络砍断,你也不能把细胞全消灭,北京生命力太强了,内容太丰富了,所以尽管有这么七零八落,也就是说像人似的断胳膊断腿了,但是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还在活着。” 的确,北京城的保护与发展是一对长期存在的矛盾,这对矛盾还会长时间存在下去,但愿在将来,我们的后人,也能够看到我们这一代人留下的文化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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