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草厂头条要拆了,近日抽空儿去了一趟这条曾经伴随我长大的胡同,那里如今已经是面目全非了。狭窄的胡同里破败不堪,像模像样的老门老户门面已所剩无几。尤其是我居住过的广东会馆更是惨不忍睹。
听母亲讲,我刚出生后不久就搬到草厂头条20号的广东会馆。大约从1952年至1970年我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童年的事情有的记忆深刻,有的则已经淡忘了。但是我所经历过的广东会馆比较像样的时代如今却记忆犹新。 那时草厂头条有三个会馆,从北口算起,首先是路西我居住的20号广东会馆,接着是广东会馆马号斜对面的5号兴国会馆,然后走到南头往东拐,便是头条南口路北的10号院的麻城会馆。虽然都是会馆,但是前者要比后两个大上几倍。 我记得,当时广东会馆里面院套院,大小共有十来个院子,总共住了30多户人家,这些人家主要是按大户姓氏计算的,并不包括每户人家的子女们。那时院里广东人占90%以上,而非广东的外地人却不到10%。再有好几户人家都在铁路系统工作。小时候在一起玩大的广东籍小伙伴的名字,我至今还能叫上几个,像亨仔、阿闷仔、阿满、阿来等。 广东会馆里的院子很讲究,基本都是独立成院。我记得像前出廊后出厦带有厢房的院子有六座左右,其余是一般不太规则的院子。也许因为广东会馆是东西走向的原因,所以会馆里院子的正房朝向基本都是座西朝东,而厢房也大都为南北向。 广东会馆有两个大门,一个为正门,另一个是马号。我记得当时正门外中间有一块“广东会馆”的大匾,门里面则有“榜眼”和“探花”两块小匾。正门离马号同向只隔三间房的距离。 本来两个门都可以走,但后来在马号门道中央按了一个秽水池子,一到夏天臭味儿熏人,冬天流淌在池边的污水冻成了冰,很容易滑倒人,所以就很少有人从这门走了。虽然叫马号,但我经历的年代,却没看过在此门拴过一匹马。直到后来因房子紧张,把马号也改为了居民住房。 现在想来,院子里当时有两户人家可能有些“地位”。一个是会馆内最南边的罗姓院落;另一个则为靠最北面的麦姓院落。听母亲说,罗姓院里的主人都是北京很有名气的书法家。 罗家和著名京剧大师程砚秋等人交往甚密。1955年罗先生逝世时,当时,京剧大师梅兰芳、程砚秋以及原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李济深先生都前往广东会馆吊唁。至今我还依稀记得当时在罗家的院子里,好几个和尚围着一个大长桌子做了好几天的法事,很是隆重。 北面院子里的麦家有哥儿三个,分别是麦四、麦五、麦六。麦四曾经在日本留学,后来娶了一个日本太太回了国,在广东会馆时夫妻俩人很是恩爱。他们有好几个孩子,后来日本太太不幸病逝,之后,麦四也携带家眷离开了北京的广东会馆回了广东老家。 童年的很多事情至今想来很是有趣。记得当时每到周末,只要从仅有一条胡同之隔的长巷四条小学里传来广东音乐《步步高》和《彩云追月》的动人旋律,就预示着又要放露天电影了。于是,当晚孩子们在大人的带领下,拿着小板凳,举家去小学校的操场上看电影。记得当时每张票才二分钱。像《海魂》、《宋景诗》、《董存瑞》、《地下尖兵》、《平原游击队》、《红孩子》等都是长巷四条小学曾经放过的影片。 广东会馆的尽后院是公共厕所,记得每逢“五一”、“国庆”放焰火时,我都会和会馆里的孩子们偷偷爬上厕所的房顶去看礼花。随着晴天霹雳的一声声震响,仰头就会看见空中绽放的绚丽多彩的礼花。有时北风一起,很多礼花崩出来的一束束白色的降落伞,在夜空中忽忽悠悠地纷纷飘落在周边的房顶上。由于厕所紧邻青云巷胡同,小伙伴们难免会误登上人家的房顶,于是,一旦被人发现,便遭到青云巷那院人家的申斥。 在广东会馆居住的近二十年间,我目睹了它的变化,从相对规整的众多院落逐渐变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大杂院,每个院子里都见缝插针地盖满了小厨房,其中的住户也换了一拨儿又一拨儿。而真正广东籍的人也越来越少。一些在铁路工作家属的儿时小伙伴,也随父母工作的调动,离开了北京前往天津、兰州、唐山等地。 1970年我搬家离开这里时,广东会馆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后来听说1989年时,这里又进行了大改造,把原来的广东会馆彻底拆除,改建了几座比简易楼稍强一些的楼房。我曾经去过一次,老邻居已经不多了。听老街坊说,一住楼房大家彼此交流的机会又少了许多。如今,草厂头条将随前门外地区进行大规模的整体改造,广东会馆等一些北京老院落的历史,也将成为人们永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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