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个院落已经颓废,也许这个院落已经风华不再,也许这个院落曾经的光彩掩蔽在由不同的年份,四下搭盖了的小房、厨房,接出的廊子后面……
就像每个人都曾年轻,有的人也曾有过绝代风华。岁月不再,感情却怎能轻易流走,更何况,它承载了太多的记忆、太久的岁月、太多割舍不下的情感。我们开设了“日子·院子(宅·院·生·活)”这个栏目,希冀将您曾经生活过的院落的历史、人文、花草、树木、邻里、生活记录下来,留给我们不曾有过四合院生活和记忆的后人……
1955年底,我家刚搬到东城内务部街11号院,就听看门的还俗僧人于泰和大爷讲,“这所宅子的来头可深了去啦……” 三位显主 据《北京市东城区文物建筑》画册详介:此宅始建于清乾隆二十四(1759)年,系乾隆帝御赐给平定新疆伊犁叛乱立卓功而获“图形紫光阁”崇高荣宠的明端将军所建的宅第。 乾隆三十二(1767)年,明端以云贵总督兼兵部尚书经略征伐缅甸军务,因身先士卒、大败缅兵而被晋封为:“一等诚嘉毅勇公。”后乾隆三十三年二月,明瑞乘胜率军纵深缅境,因孤立无援、粮尽兵溃负创自缢。 噩耗上闻,乾隆震惊,亲临明宅祭祀,以示哀悼。 道光十四(1834)年,明的曾孙——景庆袭公爵,并在宅院临街另辟一门,将宅院东西并列分为两院。道光二十五(1845)年,景庆其弟景寿迎娶了道光皇帝之六女——寿恩固伦公主。昔日明将军宅第更名为:“六公主府;”亦称:“驸马府。”后景氏子嗣——麟庆晋任为道光朝的“两江”总督,那另辟的宅门即为“总督宅第”。最终景寿之子——麟光袭爵继承此宅至民国年间。 昔日宅院 11号四合院位于内务部街东口路北侧,东邻朝内南小街;北靠演乐胡同;大院西边是民国北洋皖系军阀——段祺瑞政府的内务部公署,即现今的北京二中址。可见占地颇为广阔。 该院临街有两座青灰筒瓦起脊的大门,今西大门已被封堵,只开东大门。门前三层青石高台阶;上一左、一右把守着两尊做工精细的门墩儿;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分别题刻着宅主人的遗训,“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门楼里左、右是前门房和宽绰的接顶式大天井;北墙为高大的影壁。 大门内是东、西并列的四组院落,居中两院是各自独立的东、西院正宅。每座正宅前各有垂花门一座,对面是一溜儿的南书房。东宅垂花门内是1米左右宽的抄手游廊;西宅垂花门内则是东西厢房。正宅的北房均有耳房、厅堂。在居中两宅的左右,是东、西两所附院,附院房屋较少,规格结构也较简陋,院落比较空旷,与正宅明显有别。东正宅的后院是宅主人的祠堂,祠堂高大,前边有14扇木屏风门,门前三层高台阶两侧各有坡形斜条挡石,挡石上方各有一尊小门墩儿。祠堂的东北侧是宅主人的大膳房;膳房的北侧是占地广阔的后花园。园中有一座人工堆垒的假山,假山高8米;东西长40余米,呈瓦刀状;山上东、中、西各建有凉亭一座;假山西下有一个隐蔽的水牢;假山中间有一条南北穿行的“S”形涵洞;山的四周还有造型各异的叠石和从圆明园废墟搜集来的不少石雕点缀其间。假山南侧是偌大一湾莲池,昔日浮桥、花厅一应俱全。 日伪时期,假山北侧盖建了一座三层的平顶灰砖楼。楼的二层东南出口处与假山之间搭建了一座3米多高、1米多宽的木制栏杆天桥,至今保存完好。 解放初,假山南侧的莲池被填平,盖起了一座二层尖顶红砖新楼,为施工方便,特在后院西北角院墙处另辟了通往本司胡同和西花厅的大院后门。 名人轶事 解放前夕,“六公主府”被日伪占据,1949年北平解放,总政敌工部将该院接管;1951年起改为总政机关的家属大院。 大院的门牌早先是内务部街5号,1967年的“文革”破“四旧”,内务部街更名为瑞金路20条,大院门也随着当时的顺序改为11号;1972年恢复内务部街时,11号的门牌被沿用至今。然而怀旧的住户和老街旧坊仍习惯地称之“5号”大院。 我家当年入住时,院内已近120户人家。其中住有不少将军和军界的秀才。因母亲是大院内的家属委员会书记兼主任,我经常随她走家串户查户口、下通知,所以没多长时间,就对全院的人家门儿清。 记得西小一院曾住过总政宣传部长姜思毅将军、副部长刘汉少将、总政联络部长杨思德少将;西小二院曾住过撰写名著《党费》、《七根火柴》的军旅作家王愿坚。西二院大垂花门内的正房曾住过军委炮兵学院副政委徐忻。西三院正房曾住过八一电影制片厂副政委那狄。西四院正房曾住过总政联络部副部长沈辰。该院至今还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叠石假山,昔日一架遮天蔽日的大藤萝架和一棵高大的香椿树,当年我可没少上下攀爬。中一院大垂花门内的西耳房曾住过八一体工大队著名国家体操运动员王维俭女士;正方自西向东住过国防大学副校长钱抵千中将;北京市社科所所长许唯。中三院正房西曾住过战士出版社社长黄涛。大院的后楼曾住过《解放军文艺》副社长鲁艺,总政军乐团团长石垒,撰写名著《黄继光》的军旅作家黎明,谱写《北京颂歌》的作曲家田光,谱写《勤俭是咱们的传家宝》的军旅作曲家刘兆江及采写《水乡抗日的雁翎队》、《支前的子弟兵母亲戎冠秀》、《奇袭白虎团的志愿军侦察英雄杨育才》的知名战地记者宫洁民,知名军旅连环画家孙翰春等。 儿时游戏 尽管50年代的文化娱乐十分匮乏,但“六公主府”这所得天独厚的深宅大院,却为我们200多位大院子弟提供了广泛的活动空间。 当年女孩子放学后,仨一群、俩一伙地聚在绿树成荫的四合院里跳绳、拽包、跳皮筋、捉迷藏。淘气的男孩儿们则悄悄爬上房顶,一边轮流举着强克西家祖传的北洋水师独筒望远镜,四下“偷窥”女孩们的行踪;一边大把地向下扬沙子冒坏……听到当院传来一声声:“讨厌!”的尖叫,占了便宜的我们才稀里扑棱地由房下溜下,后一溜烟跑到后院新楼前的空地上,趴着、跪着玩开了弹球、拍洋画、扇三角。 当然军队大院的孩子最爱玩打仗的游戏。每逢春天柳枝吐绿,便被我们折下盘成伪装帽戴在头上;院内公厕的扫帚、墩布把,也被我们拆了绑扎成红缨枪;院内施工废弃的铅丝头,我们捡来窝成弹弓、绷弓子;大食堂采购用的三轮车,只要闲下来,便成了我们整天驾驭的战车。 昔日大院的孩子特抱团,只要听说有人在外受了欺,准会一窝蜂似地冲出后门,上街去打抱不平。 假山的西南侧下方,有个黑咕隆咚的水牢,相传日伪时期改建成钢筋水泥的地下室。院内不少胆大的孩子都曾光顾、探险。随着电影《林海雪原》的公映,这个神秘的地下室便成了我们模仿土匪:“八大金刚”聚会的“威虎厅”。 1964年的国庆前夕,我哥宫五零和院内贼大胆的谈晨星,曾冒险攀上后院40余米高的大烟囱顶挂国旗,二人还因即兴在40厘米宽的大烟囱顶沿走“平衡木”而出尽了风头;国庆节晚放礼花,一顶雪白的绸子降落伞随风刮到后楼前10多米高的大槐树上,我又因第一个从三楼平台纵身跳向大槐树,而玩命够得降落伞成为了大院至今传闻的冒险家! 1958年“大跃进”期间,总政管理局的领导为紧跟形势,特将新楼一层西边的4间房腾空,办起了暑期大院的“少年之家”,还从总政幼儿园聘请来能歌善舞的王老师任教。要求院内但凡上学的孩子一律参加。尽管我们的家均近在咫尺,但明文规定:必须统一食、宿。 王老师那动听的手风琴一拉响,我们这些桀骜不驯的淘气包们,便一个个身不由己地聚拢过来,跟她学唱起,“我有一头小毛驴”这首诙谐的童谣。当年少年之家首任辅导员田鹤年,可是我们的旧5号大院出类拔萃的高才生,别看白天他正儿八经协助老师抓管理,到晚上照样随着我们满院子疯跑…… 为了让我们这些祖国的花朵健康成长,大院管理科为“少年之家”购置了乒乓球桌和黑白电视。每逢周四晚上,还请总政放映队来大院露天放电影。回想当年演电影时,大院人山人海,比过年、赶集还热闹。 斗转星移,当年大院“少年之家”的辅导员田鹤年大哥,时任中共中央统战部副部长;昔日的淘气包儿沈卫平已是军委某部的少将副部长;过去文弱的女生张辛欣现为中国成名的“当代女作家”;自幼残疾好强的沈岩,现为中科院院士、中国医学院基础医学研究所所长;自幼就好发明创造的王凯明,现为京城“有车族”尊崇的北京市汽车研究所有限公司的高级工程师。 1975年,电影人姜文迁入了“六公主府”。我们昔日:青春“暗恋”、举望远镜四下“偷窥”、风风光光冲出后门“打群架”;钻进黑咕隆咚的地下“迷宫探险”和在大烟囱顶走“平衡木”等诸多鲜活、经典的大院生活素材,均被1993年,他的大片《阳光灿烂的日子》摄入了镜头。1984年9月,昔日的“六公主府”四合院,正式挂牌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 昔日恢弘的“六公主府”,已因“文革”后期的私搭乱建,变得空间狭窄、臃肿,个别院落甚至破烂不堪。相信不远的将来,历经沧桑的“六公主府”一定能恢复往日的风采,并将成为首都古四合院、胡同旅游的重要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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