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北京晚报》5月14日刊登的“同仁医院”百年前的图片记忆,有一种见到老朋友的感觉油然而生,四十多年前记忆的闸门由此打开。 我儿时的家住在离崇文门不远的南鲜鱼巷,从我家到同仁医院徒步也就是20分钟的距离。我是五十年代中期出生的,家中兄妹六人。五个哥哥,只有我这个女孩,娇生惯养可想而知,哪怕有一点不适都要去医院,对同仁医院的印象甚至超过了公园、电影院。 同仁医院的正门坐西朝东,两扇拱形铁艺大门,南北两侧各为一扇小门,我刚看到它的时候是绿色,后来又刷成了红色,顺着大青石铺成的坡路而上,北侧的平房是药房,南侧平房的挂号室又直通眼科门诊,每天早晨开始挂号时,门前一个三屉桌,桌上放一个白色的木板,木板上钉满了小钉子,钉子尖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纸条,科别不同,颜色不同。管发号的叔叔阿姨耐心地询问每个挂号人,看什么病,想几点看。不论哪个科的纸条上均印上8-9;9-10的时间单位。想几点看由患者自选,拿着这张小纸条去挂号,建病历,挂号费0.30元,“文革”改为0.10元。从挂号室拐个弯就能到达眼科门诊,眼科门诊总是人满为患,每个诊室前都或蹲或坐着许多患者,有穿着讲究操着南方口音的华侨,也有本地的平民百姓,但更多的是农民兄弟,冬天穿着黑棉裤棉袄,夏天穿着白土布的对襟小褂,手里拎着印有大红花、绿叶的棉布被褥,竹皮的暖瓶,不管衣着如何,看病等待的时间、治疗的态度都是同等的。 与大门正对着的尖顶小楼,可称得上是五脏俱全,四通八达,推开两扇玻璃大门地下室即是妇科门诊,楼梯都是木制的,上面铺着地毯,二楼是皮肤科门诊,皮肤科门诊只有两个诊室,诊室的门是两扇木制的弹簧门,小时候母亲极其偏爱我,每逢做些鱼虾就先让我吃,可偏又赶上我这不争气的皮肤,对鱼虾过敏,每次吃完必起一身疹子。母亲就慌慌张张地带我往医院跑,皮肤科门诊有位姓庄的医生,他虽从来不笑,但看病特别认真,一边严肃地看着你的患处,一边填写病历,话问完了,病历写完了,药也开完了,回家用药还真管用,几次便好。 从皮肤科门诊下楼梯到一楼有个放射室,在那里可以照透视,顺着坡形的通道就到了外科候诊室与外科门诊。外科门诊也是两扇木制的弹簧门,看到外科换药室也就到了内科。内科门诊是这里最讲究的,它是一个个的小房间,木制的小门很隔音。在我刚满11岁时,就瞒报年龄混到内科去看病,内科看病的都是成年人,有我这么一个上下够不着的在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出,每次我也比其他人获得更多的照顾与呵护,为我看病的李慧敏大夫,是位年龄和我母亲差不多大的阿姨,因我的母亲也姓李,所以从心里就有一种亲切感。 我当时患的是肾盂肾炎,李大夫详细地询问了我的病情,关心地嘱咐我如何服药、调理、休息,一来二去我成了李大夫的“老病人”,每次到内科分诊台时,我都对护士阿姨说,我要找李慧敏大夫看病,在我等待叫号的时候,倒好像是去看一个分别多日的姨、姑姑。李大夫拿着我的病历不叫名字,而是说快进来吧小家伙。那天为我检查身体时正值冬天,我穿着一件薄毛衣,李大夫赶忙站起身拿来我的围巾为我披在身上,她那一个充满母爱的举动深深地感动着我,虽然事情已过去了四十余年,但是李慧敏大夫那母亲般的眼神,话语至今仍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大门北侧的药房里,总是一片有条不紊的,繁忙景象,这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位管发药的叔叔,有段时间各科拿药要领一个小铁牌子,有三角的、圆的、方的,后来统一成了圆的,上面有红漆号码,发药的叔叔是个高个子,大嗓门,每次发给病人的药,他都详细地告诉你内服药如何吃,并在装药的小纸袋上写明时间,剂量外用药他又特别地强调千万不可内服,尤其是老年人、不识字的农民兄弟,他更详尽地嘱咐。 上世纪70年代,我为了看病方便,免去等病历的时间,就将病历拿走,每回看病直接挂号就可以,没想到这一暂时的方便带来的却是永久的遗憾,那记录着我从出生到十几岁时期的厚厚病历,终于在我这马大哈的习惯中连书包一起丢失了,可病历号我仍然记得——1179190。病历虽丢失了,但同仁医院那种工作负责,为人和蔼的医生,护士,发药、挂号的叔叔阿姨的音容笑貌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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