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在朝阳门内的烧酒胡同17号院长大,这是一个标准的北京四合院。北房正房三间,前面有廊子,两间耳房,三东三西,三间南房加一间门道,东北角、西北角、西南角各有一个跨院,东南角是门道,一进大门是一道影壁,进了二门才能看到院内的一切。“文革”前院里只有我们和房东两家人,房东住北屋,姥姥住西屋,我们住东屋,南房三间倒座儿走18号的院子。我们的院子方砖墁地永远扫得干干净净。姥姥家是老北京的书香门第,房东也是读书人,因此,大多数时间我们的院里都是安安静静的,连房东家两个正值少年的男孩也和大街上的男孩不一样,从不疯打疯闹,我和弟弟从小安安静静地在院里玩耍,这个大院子就是我们童年幸福的港湾。 院里的大丽花 在院子的东西两边各有一个20多平方米的花池子,每年春天姥姥和房东的奶奶就在花池子里种上一丛丛的大丽花,从开始翻土,到捡小白薯(大丽花的块根,小时候叫它小白薯),种小白薯,最后的浇水,整个过程是我和弟弟最兴奋的时候,一定会变成俩小土猴。然后就是天天盼着花芽长出来,等到花芽真的长出来时我们的兴趣也不高了。到初夏时节,大丽花开花了,粉的、黄的、白的、紫的,层层叠叠的花瓣,中间是金黄色的花蕊,配上碧绿的叶子,花开得有八寸大,杆儿被压弯,花像害羞一样低下了头。招得蜜蜂,蝴蝶纷纷来采蜜,就连大牛蜂也来凑热闹,围着花儿不停地转。俩老太太可不待见它,会拿苍蝇拍拍它,据说被它叮了的花会长黑斑。 姥爷的金鱼 我到现在看见卖金鱼的就会迈不动步,这个情结归于儿时姥爷养的金鱼。那时院里有一棵太平花,在太平花的旁边, 姥爷放了几个金鱼盆,直径在一米左右的瓦盆,外面有龙头装饰,瓦盆灰色的表面光洁发亮,里面长着一层青苔。姥爷养的金鱼有鹤顶红、墨龙睛、红龙睛、大泡、五花等七八种。金鱼在长着青苔的鱼盆里悠闲地游着,摆动着像纱一样的 大尾巴,就像是一幅画。我会搬把小椅子在鱼盆边一坐半天的看鱼。羡慕金鱼漂亮的大尾巴,总想用手摸一摸。这里有一条鹤顶红长着一双金眼睛,它已经三岁了,是我的最爱,我管它叫金眼睛。 春天时金鱼甩子了,鱼子像小米一样粘在水草上。太阳晒几天后,像线头一样的小鱼就出来了。姥姥教我用纱布包上鸡蛋黄儿喂小鱼儿。一个月后,姥爷会把长得周正的小鱼儿挑出来单养,那些长着鲤鱼尾巴的小鱼,姥爷就不要了,全归我。我也牛气起来了,同学们、小朋友都会来讨好我,为的是跟我要几条小鱼儿。那是儿时的我非常开心的一件事。 有一年夏天,下大雨,姥爷忘了盖鱼盆上的箅子,夜里猫把金鱼吃了好多条,其中包括我的金眼睛。为了金鱼姥爷心疼得一天没吃饭,为了金眼睛我放声大哭。直到现在我都不养猫,再好的猫我看见就烦,就是因为金眼睛。可是我喜欢养鱼,什么鱼我都喜欢,从河沟子里捞来几条小野鱼,我也养几天。 海棠树引来太平鸟 院子的西跨院门前有一棵海棠树,海碗粗,长得比西房还高。春天开得满树粉白色的花,相当好看,只是它结的果子不能吃,黑枣大的果子又酸又涩,只能摘下来玩儿。到了冬天海棠在树上冻了,倒比秋天好吃了,可姥姥不让吃,怕吃坏了肚子。这个时候就会飞来一群群的鸟,这些鸟比鸽子稍小,浅灰白色,头上有一个凤头儿,小黑嘴儿,姥姥说它们叫太平鸟。这些鸟来吃冻海棠,开始我们怕把它们吓跑,藏在屋里看它们在树上欢欣地又吃又玩又叫。后来慢慢地我们走到树下去看它们,它们也不怕,照样吃,照样玩。弟弟有时会恶作剧,大叫一声,它们只会停止一会儿鸣叫,并不飞走,还会把冻海棠甩到我们的头上,报复我们。于是我们捡起海棠再往树上砍。这时院里孩子笑,鸟儿叫,姥姥在一旁慈祥的看着我们。 我11岁时“文革”开始了,我们这个四合院和国家一样没有了平静,失去了安详。房东被抄了家,吓得我几天不敢出屋门,院里全是拿皮带的红卫兵。过后就是院里像走马灯一样搬进搬出的邻居。院里到处是私搭乱建的住房。花池子里盖起了小厨房。大鱼盆被破“四旧”的红卫兵砸碎了。海棠树还在,但太平鸟被胡同里的人支粘网捉走给吃了,吓得没被捉住的太平鸟再也不敢来吃冻海棠了。“文革”后期,我参加工作到郊区的国营工厂当了一名工人。一个星期才能回一次这个乱糟糟的大杂院。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这个院子变成了高楼小区。但是这个普通的四合院留在我记忆中的欢乐,将永远伴我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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