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是听见一些关于北京的只言片语。虽然是零零碎碎的，却在心里面留下了刹那间的感动。于是想着把这些片段记录下来，对这座正在经历着日新月异的城市，也不失为一种怀念。
前些日子收到潘石屹寄过来的一本他写的博客。说实在的，我一直以为名人博客离博客的初衷有些远，对名人博客又转化成书更是觉得怪怪的。但既然得赠，自然是要拜读一番。突然觉得不要太苛求博客的本质，出书就出书吧，起码可以把网络上那些容易消失的东西保存下来，也不失为幸事一桩。所以，我读老潘的“博客书”看到了一句最让我感动的话，这句话却不是老潘写的，而是一位网友对他的一篇文章的评论。那位叫“好好好”的网友在2005年12月13日的11点17分37秒如此写到：“像我这样生养都在北京的孩子是没有老家的，小时候住过的那片平房现在变成了家乐福，除了记忆，什么都没留下。”我觉得看到他抑或是她的这句话的时候，鼻子突然有些酸酸的感觉。总是说北京是我的家，可是现在的北京和20年前甚至10年前都有了太大的变化。我不否认北京正在变得高大健美，可是现在的北京还是记忆中的北京吗？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台湾歌星赵传如此唱道：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在呼来唤去的生涯里，计算着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那时候可没觉得北京是一片“钢筋水泥的丛林”，可十多年过去了，青砖灰瓦四合
院，已经成为北京旧日的故事和传奇了。
3月份在旧金山，晚上和几位朋友坐在协和广场对面万豪酒店的顶层酒吧喝啤酒。我们坐的地方居高临下从而视野开阔，旧金山的夜景尽收眼底。那可真是一片美丽的“钢筋水泥丛林”。同行的一位香港朋友曾经在美国生活了十多年，他突然问我：“漂亮吗？”然后没等我回答，他又说：“我还是喜欢北京，可是北京现在已经完全不是我10年前住在北京的样子了，全变了！”于是我们又一起聊了很多北京的话题，他很认真地对我表达着他的惋惜。我开玩笑说：“我母亲做的炸酱面还是北京的味儿。”他却不像开玩笑：“你下次回家吃炸酱面的时候一定叫上我。”和一个不是北京人却又热爱北京的朋友在旧金山聊了大半夜北京，这真是很特别的一种感受。想到一个香港人那么喜欢北京、那么了解北京，我真的很为过去的北京骄傲。然而骄傲以后呢？是一种无限的怅然，就像那个在旧金山谈北京的夜晚令人无限怅然一样。回北京之后，我总想约那位香港朋友回家里吃顿炸酱面，顺便一起品味一下北京的味道。
最近去了趟新建成的首都博物馆。在北京已经好多年没有逛博物馆了，如今新修的这座博物馆很气派，也有些中国传统建筑的特色。在这座博物馆的电影放映厅，观众们可以观看一部记载北京历史传承的短片。片子拍得很精致，从北京的上古时代开始，一直演绎到今天。在影片的结尾部分，依旧用北京传统特色的胡同生活作为“点睛之笔”。坐在我后面的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影片放映完之后两人没有立即起身，仿佛还停留在那昔日北京的意境中。老两口相互说着：“这结尾可不太真实了，现在咱北京哪儿还有那成片的平房胡同四合院啊，早就都拆没了！”“是啊，那才是北京的样子啊，也是北京的特色，唉，现在越来越少啦！”听着他们京腔京韵地说着，我突然想到，以现在北京改造旧城区的拆法，把成片的“北京土著居民”全部迁到远离皇城根儿的地方，即使原来的地方重新建起平房、盖起胡同，也是没有办法找回旧时的文化底蕴了。所谓的京味儿文化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之上的，而熟悉和了解这座城市的老人儿都没有了，传统的北京生活也就没有了，新盖起来的房子就像是仿古建筑一样，早就没有神韵了。
几天前在新街口，我开车，车后坐着一对原来生活于此的母女，她们搭我的车回现在的新家。她们已经从原先居住在这里的平房搬走好几年了，但还是习惯回到这里去逛街。女孩子开心地指给我看：“那儿原来就是我们家住的院子，现在还没拆完呢！”女孩的母亲也告诉我：“虽然搬走好几年了，但还是觉得这里很亲切，而且也觉得住在城里方便，可是我们是回迁不了了，房子太小，也贵。”看着两人对旧居的依恋，我宁愿让自己把车开得慢一点儿。恰好那两天北京的天气非常好，几乎几个月来天最蓝、云最白的日子，我把车开上了二环路，一眼就望见了西山。坐在我旁边的朋友惊讶地说：“北京的空气太差了，几乎都忘了原来山离北京城那么近！”那对母女则几乎异口同声地：“原来的北京就是这样的啊，一抬头就能看见蓝天。”突然感觉到她们是那么舍不得离开故园，也能体会到她们对往昔时光的美好回忆。当这片平房被彻底拆掉以后呢？当她们再也看不到旧日住过的胡同和房子的时候，那也就只能像“好好好”说的那样：除了记忆，什么都没留下。
关于北京的只言片语还有很多，不可能都在这里记下来。但这经常听到的只言片语，却显然会越来越微弱，直到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再也听不到了。现在的小朋友们显然是要在书本里和博物馆里了解到北京不只是一座充满了“钢筋水泥”的城市，北京不只是那么浑浊和嘈杂。也许就在不多年前，北京还是一座布满了历史感的安静的城市，还是一座可以轻易看见蓝天的城市，但现在呢？一切似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根本变化。记载下如此微小的一些关于北京的只言片语，是因为知道，我的故乡北京，已经永远不再是儿时的家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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