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并摄影供图/
制图/陈兴兴 1949年生于大连,1966年随父母迁京,后到陕北插队。当过养路工,上过大学,做过蒸汽机车技术员、计算机维修工程师。写过一本《计算机维护七日通》,似乎注定是块搞技术的料,却在不惑之年改行当了文字编辑。喜文字,好摄影,偶习绘画。写过《风景──京城名人故居与轶事》1~8册,长篇传记《侯仁之》。漂泊十数年,最终回到北京。虽然此前只在这座城市呆过短短三年,却已认同为故乡。那种回家的感觉,无法言传。闲暇时,最大的爱好就是骑上一辆破车,走街串巷钻胡同,想把这京城看个遍。 8月24日,是著名作家老舍逝世40周年忌日。 老舍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生于北京,逝于北京,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北京度过的。北京的街巷胡同,留下了老舍深深的人生足迹。 ■老舍作品中的小羊圈胡同 人们都说北京的胡同很规整,或东西或南北,方向分明。其实也不尽然。 在老舍的传世之作《四世同堂》里,曾经描写过一条形态特殊的胡同,那就是小羊圈胡同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老舍是这样写的:“……说不定,这个地方在当初或者真是个羊圈,因为它不像一般北平的胡同那样直直的,或略微有一两个弯儿,而是颇像一个葫芦。通到西大街去的是葫芦的嘴和脖子,很细很长,而且很脏。葫芦的嘴是那么窄小,人们若不留心细找,或向邮差打听,便很容易忽略过去。进了葫芦脖子,看见了墙根堆着的垃圾,你才敢放胆往里面走。走了几十步,忽然眼一明,你看见了葫芦的胸:中间有两棵大槐树,四周有六七家人家。再往前走,又是一个小巷──葫芦的腰。穿过‘腰’又是一块空地,比‘胸’大着两倍,这便是葫芦的肚了。‘胸’和‘肚’大概就是羊圈吧!” 凡是了解老舍生平的人都知道,这条胡同并非是他凭空进行的艺术创造,而是在现实中始终存在的。它原先叫“小羊圈胡同”。 ■“小杨家胡同8号”,是老舍童年时的家 老舍是在北京的贫民小胡同中生长起来的作家,北京是老舍的故乡,也是老舍的创作源泉,所以他深爱北京。对于自己在贫穷中度过童年的地方,老舍更怀有至死无法割舍的感情,在他的许多作品中都有小羊圈胡同的影子,更有一些作品,几乎完全是把小羊圈胡同作为地理背景和活动舞台,展现了北京下层市民的生活场景,比如1937年写的小说《小人物自述》、1944年写的小说《四世同堂》、1962年写的小说《正红旗下》等等。 如今的小羊圈胡同,已改名为小杨家胡同,基本还保持着老舍所描写的样子,尤其是那窄小的“葫芦嘴”,想一下子就找到还真不容易。老舍所说的“西大街”就是现在的新街口大街,沿着它和平安大道相交的路口向北拐,过护国寺街口后走不多远,路东有个小夹道,那就是小杨家胡同口。如果不是墙上钉着的标牌能够提醒人们注意,是很容易错过的。窄小的胡同仅容一人通过,而且走不了几步就会“撞墙”,难怪许多人会以为这是一个死旮旯。其实走到头就会发现可以左拐,可前面又要“撞墙”了!没关系,再大胆走过去,顺着墙角往右拐,再一拐,“忽然眼一明”,看见了一块空地,这大概就是老舍所说的“葫芦的胸”了,再回头看看刚才进来的路,曲曲弯弯,狭窄细长,可不正是“葫芦”的“脖子”嘛!空地右边,也就是胡同的南侧,凹脖儿里的那扇小门,门牌上写着“小杨家胡同8号”,那就是老舍童年时的家了! 老舍原名舒庆春,字舍予,满族人,于1899年2月3日诞生于北京西城的小羊圈胡同。按农历算,那天恰是腊月二十三,就是民间传说灶王爷上天的日子,所以家人给他起了一个喜庆的名字──“庆春”。他的父亲属“正红旗”,是守卫皇城的旗兵,在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的时候死于战乱,那时老舍刚一岁半。父亲早亡,这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只能靠母亲和姐姐为别人洗衣服做活勉强维持生活。母亲没有奶水,靠往糨子里加一点糕干把他喂大。 他的童年是在清贫、寂寞中度过的。那窄小狭长的胡同,凸凹不平的肮脏空地,枝干扭曲的老树,灰皮剥落的矮院墙,便构成了他的整个世界,也造就了他自尊自信、刚毅敏感的个性。他自己曾说过:“我自幼便是个穷人,在性格上又深受我母亲的影响──她是个愣挨饿也不肯求人的,同时对别人又是很义气的女人”。 庆春长到9岁了,还不识一个字,因为家里没有钱供他上学。做小买卖或是当个学徒,也许是最现实的选择。然而,多亏一位善良的刘大叔资助,舒庆春得以进小学读书。因其聪颖过人,学业优良,后来考入师范学校,毕业时才19岁,便被教育局直接派到京师第十七小学(现为方家胡同小学)去当校长。正是因为得到读书的幸运机遇,使北京少了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中国却产生了一位文学大师。 ■灯市口丰富胡同的丹柿小院,老舍后半生的居所 老舍的后半生是在东城一个普通小院中度过的。 由灯市口西行不远,便是颇为僻静的丰富胡同。“丹柿小院”就在胡同口。由此向北,至经常演出老舍戏剧作品的首都剧场,步行只需十分钟;向南,是王府井大街,有老舍常去的东安市场、吉祥戏院。作为享有“人民艺术家”称号的老舍,其作品大俗大雅,为世人所关爱,显然很有些得益于他的居住环境。然而,如今这一带已是大厦林立,旧貌难寻了。 1949年12月,正在美国讲学并进行文化交流活动的老舍应周恩来总理邀请,返回解放不久的北京,开始了新的生活。不久后,他被任命为政务院文教委员会委员,并当选北京市文学艺术工作者联合会主席。由于亲属尚未返京,他暂时住在北京饭店。为了有一个安静的写作环境,老舍想自己购买一所房子。征得周恩来总理的同意,老舍请他在美国的出版代理人寄回五百美元版税,换成一百匹布,买下东城的一所小院(现在是位于灯市口西街的丰富胡同19号)。修缮之后,老舍和刚由四川返回北京的家人于1950年4月搬了进去。因院中的柿子树枝叶繁茂勾人流连,每逢深秋红柿高挂如彩灯缀满枝头,被老舍夫人胡絜青称为“丹柿小院”。 进小院,先是一较宽的夹道,据说每逢夏日,老舍常在此摆一小桌,上置茶壶茶碗,供路过的街坊邻居歇脚。小院四周原均为市井小巷,居住者多属下层市民,因此常来的客人多是平民百姓,像运煤的工人、街道的大妈、送信的邮差、卖冰棍的大嫂、修房的瓦匠、卖报的小姑娘……闲暇的时候,老舍也常在这里坐坐,与大家聊聊,那写作的灵感便油然自生。 夹道右面的院子,便是老舍居住和工作的地方了。正房三间,东侧是胡絜青的卧室兼书房;中间是客厅;西侧则是老舍的书房兼卧室。老舍为了工作方便,在东墙上开了一扇门,书桌正对房门。小院面积不大,养了不少花草。老舍腿部有疾,行走不便,久坐常有不适。他往往是写了一段时间的字,便到小院里遛遛,浇浇花,看看草,活动活动腿脚,松懈一下精神,然后回到屋中再写一些。 丹柿小院静谧宜人的气氛持续了16年,终于被“文化大革命”的狂烈风暴打破了。 ■老舍最后的人生足迹 前一天,老舍去市文联“参加运动”。不料当日下午有大群“造反派”和“红卫兵”涌进来,老舍和三十多位知名作家、艺术家被“揪”出来,押往国子监,遭到残酷的批斗和毒打。凌晨,老舍被暂时释放,回到了自己的“丹柿小院”。 回家后,他不吃不喝,坐着发愣。当他脱掉衬衫后,浑身都是伤痕和青紫色的淤血,背心被血痂粘在身上,实在脱不下来。夫人胡絜青用棉花团蘸着热水,小心地把背心泡软,才脱了下来。他们“在那百思不解的恐怖中度过了一个难眠的黑夜”。 这是老舍人生的最后一夜。 8月24日来临了。早晨,他让妻子照常去上班。她很不放心。他说:不用管我,我不会出事的。院子里,柿叶轻摇,绿阴如旧,一个个青涩的小柿子在树叶的缝隙里探头探脑,但老舍永远也看不到它们变成胖鼓鼓的小红灯笼的那一天了。 在院子里最后遇见他的,是4岁的小孙女。他拉住小孙女的手,说:“跟爷爷说再见。” ■太平湖———老舍人生的终点 老舍走出了丹柿小院。他会往哪里走呢?他应当是沿着小胡同向西,再向北。他是否会绕到小羊圈胡同再看看他出生的地方呢?也许不会了。因为他不想被别人认出来。 但是他肯定会到什刹海去一趟。这里相对安静一些,因为没有人能拿大字报把海水糊上,也没有人不怕费事用油漆将树木全涂成红色,所以,静静的什刹海水还是那么碧透清凉,葱茏的绿树仍然在轻风中摇曳着嫩枝。 但这里不是他的目的地。 他应当是继续顺着什刹海的北沿向西北去。那条道儿他十分熟悉,更安静,没人会打扰他。他可以静静地走,静静地想。他走到了德胜门外的太平湖。这是一个很偏僻、很冷清的小湖。 他在湖岸边坐下来,在那里整整坐了一天,手中握着那一卷他一笔一画工工整整抄录的《毛主席诗词》。 天黑了,他觉得时候到了。他站起身,脱下上衣,把眼镜、手杖、钢笔一样一样整整齐齐地放在岸边,然后,头也不回地向水里走去…… 水面上散乱地漂浮着一页页纸张,像《茶馆》里老掌柜王利发和他那几个老伙计为祭奠自己而抛撒的纸钱。 老舍就是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时间永是流逝。太平湖早已被填平,如今那里是一片林立的楼房。人们已经无法寻找老舍当年徘徊的地方了。而丹柿小院依然安在。老舍的家人把它捐献给了国家,使得人们有机会来这里缅怀这位文学大师。 希望北京人或从外地来北京的人,有暇时去老舍纪念馆看看。它就在王府井大街北口西边,交通是很方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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