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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恋家住平房时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周秀魁


  
   图为这是平安里西边武王侯胡同里的一个宅院。40多年前我的一位同事在此居住过。一次前去拜访,给她大人孩子照了这张相,定格了当时的生活场景。金恒勤/摄

 从朝阳门的吉市口二条搬出来之后就再没住过四合院。我小时候的记忆,就已经是位于郎家园的单位宿舍大院了。
  宅院生活
  讲述院子的故事
   也许这个院落已经颓废,也许这个院落已经风华不再,也许这个院落曾经的光彩掩蔽在由不同的年份,四下搭盖了的小房、厨房,接出的廊子后面……就像每个人都曾年轻,有的人也曾有过绝代风华。岁月不再,感情却怎能轻易流走,更何况,它承载了太多的记忆、太久的岁月、太多割舍不下的情感。我们开设了“日子·院子(宅·院·生·活)”这个栏目,希冀将您曾经生活过的院落的历史、人文、花草、树木、邻里、生活记录下来,留给我们不曾有过四合院生活和记忆的后人……
  这个大院没有古迹,解放前的这个院子据说是国民党军队的一个军马场,原有的几排房子是饲养员的办公室和居住地,还有几排是马棚。别看房子起源的档次不高,但房子的质量特别好;顶高屋阔,南北朝向,冬暖夏凉。解放后,单位把这个院子改造成家属宿舍时,由于住户多,就把原有五排房又扩建了六排,这个院子就有了11排房。当时我们家住在六排的最东头,门前开阔,东边还有一块空地,我们在房子的西边砌了一堵墙,这样,在我们的大院中,形成了一座独特的院中院。
  在这个有着11排房子的大院中,美丽洒满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先说排房与排房之间的走道,除了有长势茂盛的老榆树和老槐树外,余下的通道还足以让两辆大奔相向驶过;再说家家户户的门前好像都有一个花池子,一到春天,所有的走道里都是鲜花盛开。院子的最西端,有一个幼儿园和一个很大的广场,我们管这个广场叫大门口;家属们开大会的时候都集中于此,当然到了周末,全院的人还能集中在这里看一晚电视节目。这是在幼儿园的外墙上镶着的一台很大的黑白电视机。当时有这种待遇一点都没觉得是享受,可当哥哥姐姐们请他们的同学、朋友来看电视,看到这些人目瞪口呆,意犹未尽的神情时,才有了自豪感。
  那时对我来说,还有一件比看电视更让我激动的事情,那就是坐小卧车。
  在我们居住的六排,有一位老革命,当时的行政级别就已经是十二级了。所以,当他家有外出活动时,一辆让我看了激动得喘不过来气的、非常漂亮的伏尔加卧车就会停在他家的门口,小汽车拉着一家人走了,我心神不宁的一天也开始了。这一天里,我会不下十次地奔跑于大门口,去张望那辆让我心动的卧车。每当我站在大门口迎来那辆车的时候,那位老革命伯伯都会招呼全家人下车,然后把我抱到车上和他的小女儿一起,从大门口坐到他家的门口。到门口后,车上的两个小孩都屁股沉沉地坐在车里不动窝,喊着让司机叔叔再转一圈。其实这样总共也不过是五分钟的时间,可这五分钟,足以让我高兴好几天,还见人就说,我又坐小卧车了。
  夏天是小孩们最喜欢的日子。家家户户到了晚上,都会把小饭桌搬到院子里吃饭,于是我们就开始从东头往西头走,每走到一家的小饭桌前,这家的大人都会举起筷子往我们嘴里送一口他家晚饭中最好吃的吃食,一溜下来心满意足。邻里们就这么其乐融融地生活着。这样的生活,持续到我8岁。
  忽然有一天,家属院又召开大会,会后,大人们纷纷去领铁锹和镐头,当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每排房前的走道已经被开膛破肚了。门前的花儿没了,有些排房前的树被砍伐了,昔日平坦的、漂亮的走道,变成了一条条战壕;几个月后,战壕填平了,家家户户相通的防空洞筑好了,然而,我们的走道却变得光秃秃的了。这时,大院里忽然流行起土木建筑,几乎每户门前都多了以一个用修建防空洞剩余的砖、木垒砌的“储物箱”,接着“储物箱”逐步地长大、长高,形成了一间间房子。人们的建筑兴趣越来越高,以至于房外套房,把好端端的走道,占领的只能走一辆平板车了。
  大家不再在外面摆饭桌了,而开始了“串门运动”。记得当时串门好像没有敲门的习惯,都是推门就进,谁也不会责怪谁。谁家做饭发现缺少了什么,不用进屋说,站在院子里大声招呼一下就自行解决了葱、姜、蒜、辣椒等问题了,之后也不用还,一个院子的人,就像一家人一样。
  那时我们用的是公共水池,核算起来大约是十户人家一个水池,一个水池上有三个龙头,街坊们洗衣、洗菜都在这个水池上解决,十几户人家、几十口人共用这一个水池,到了做饭时间,大家集中使用,就更紧张了。可这么多年过去,邻里之间从没因用水而闹过矛盾,无论谁在洗着什么,只要有端着水盆或拎着水壶走过来的,正在用水的人肯定会接过人家的器具,把水打满,从没见有谁端着盆或拎着壶站在那里等候。水池的卫生也相当的好,没有轮流打扫卫生的规定,但大家都主动地打扫。在我们十几家共用水池的当中,有四个女孩的年龄相仿,一个比一个长得漂亮而且一个比一个能干,被称为四个大干将,我算其中的一个。我们四个女孩家的门口,与其他家不同。首先,我们各自家的门窗上,都有我们亲手钩织的“纱”窗帘,其次是家门口永远比别人家干净利索。进屋后感觉就更不同了,窗明几净,灰色的水泥地被我们擦的光亮照人。特别是我家,门前种了许多蔬菜和鲜花,我和哥哥还将院里的灰色砖墙用大白粉勾勒出白色的图案,很有点江南情调。我家的院中院成了全院的一个亮点,甚至成了“景区”,街坊们谁家来了客人,谁家哄孩子,都要到我家的小院里转上一转,特别是有人要照相时,我家的小院更成了别无选择的景点。
  我家在这个院子里住了20多年,20多年中种了15年的葡萄。每年的8月份,玫瑰香型的葡萄就会散发出浓浓的香气,引来院里不少的孩子们,我和父亲一边给葡萄浇着水,一边哄劝着孩子们不要摘,等熟透了,一定让你们来吃个痛快。于是每到摘葡萄的时候,父亲就让我用篮子盛满又大又紫的葡萄给邻居们挨家地送。那时的生活简直太美好,太幸福了。
  转眼间,离开那个大院已经20多年了,今年春节的时候,我陪母亲回去探望老街坊们。遗憾得很啊!平房不见了,院子不见了,座座楼房见缝插针地矗立在给我带来无限快乐的土地上,让我感到无比的压抑与失落。我们在楼下转悠着,每见到有人出现,我和母亲都会高扬起手和他们打招呼,可每当人家走近的时候我们都会发现是我们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从11个排房变成了8座楼房,居住的人口不知翻了多少倍,可这里却鸦雀无声;冯婶高声叫喊:“二玲、三玲回家吃饭了”的声音哪儿去了?马大妈那:“你又喝多了,这可怎么是好呦。”那“训斥”马大爷的声音哪儿去了?磨刀老爷爷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嗒嘀嘀”吹铜号的声音哪儿去了?一切都是全新的了,一切都是陌生的了。只有走进了从平房搬到楼房的曹婶和崔婶那暖融融的家里,才又找到了些过去的时光……
  要说老街坊们都住进了楼房,生活质量随之提高了,我应该为他们高兴才对,可不知怎么的,从曹婶和崔婶家出来,我心里闷闷的,真想找个地方大声喊叫:“儿时的院子呢?儿时的平房呢?儿时的伙伴呢?你们都在哪里?”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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